大清翻译官(344)
常女士去世后,我就不太有‘家’的概念了。从高中开始住校,一毕业就来到这个封建时代,漂泊流浪,居无定所,随遇而安。
我曾想过买一栋宅子,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大约是因为,没什么特别值得安放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认真管理秋夕苑的人——自从见过‘哈利波特’之后,我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过客,没有‘长治久安’的念头。
四爷一直在给我灌输‘圆明园是我们的家’这一理念。在他看来,家是心之归处,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以前我总会默默地想,什么你的我的,最后还不是国家的。
现在我有一点点理解了,重要的不是这座宅子,而是倾注在这里的感情和房子里的盼归人。
理解归理解,要是让我选,我绝对选便利。
他不行,他有自己的思想体系,接受不了我的想法,就是不肯变通。
那我就只能尊重他的选择——反正辛苦的不是我。
“福晋真是菩萨心肠,一直关怀着我,我却从未回报一二,心里十分惭愧。其实从我回来,就一直想去王府拜谒,才疏德浅,不敢以贵宾自居,惟愿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为福晋分庭外之忧。也许上天觉得我不配,遂用一场意外将这个想法遏止在摇篮里。”我看着钮祜禄格格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侥幸捡回一条命,我还是安生待在我该待的地方吧。若福晋有吩咐,只管派人说一声,力所能及之处,在所不辞。还请格格将我孝敬福晋和诸位姐姐的节礼一并带回去。”
我都这样说了,钮祜禄氏兀自岿然不动。
既不恼,也不愁,低着头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头:“正因为你受了这诸多磨难,我们更觉得亏欠了你,只想好好补偿。你是为万岁爷效力的大臣,名望、赏赐都有,我们这些深闺内妇没什么能帮衬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说说知心话。上次耿格格来你这里表错了意,福晋教导她说,男欢女爱总难长久,处得好的姐妹才是一辈子的依靠。现下,你还是弘时、弘历的老师,咱们一同侍奉王爷,一同教导孩子,这就是一家人。过年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拉拉知心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言辞恳切得我都不忍拒绝了。
我敢肯定,这回不是‘太后’光环作祟。
因为那句‘男欢女爱总难长久’不管换成谁来说,都难免让人觉得有挑拨之嫌。从她口中说出来,就非常有说服力。
在她说得时候,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象到福晋教导耿格格的画面,并暗暗怀疑,之前是不是以小心之人度福晋之腹了?
其实她真就是个一心只想让家庭和谐、丈夫舒心的贤妻?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弘历忽然开口:“先生,前两日下的小雪都化的差不多了,路上的冰比护城河上的还要结实呢。”
……他是想提醒我,四爷这么跑来跑去有安全隐患呗。
这母子俩的心眼真是一个比一个多。
说真的,天黑路滑,要是送完灶神、吃完饺子再往回赶,我确实不放心。
可是,宁可委屈他,不能委屈我!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不过面子上不能让王炸母子太过意不去,我只能朝四爷身上推。
“是啊,你阿玛就是嫌路上危险,才不让我出门。这些日子,我都憋坏了。”顺势抱怨了一句,我起身走到钮祜禄氏身边,诚恳道:“格格盛情邀约,我真的很心动,也很感动,等王爷回来,我再请示请示,让年侧福晋一起帮我说说情,争取能和你们一起送灶神。”
钮祜禄氏也站起来,她不敢挑四爷的不是,只得点头道:“那我们便盼着你。”
“弘历!”
我一直紧盯着这个躬身垂头、礼节到位的小屁孩,果然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捕捉到了一个不服气的白眼。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他转过身来,已经看不出半点不忿。这七岁小孩的城府啊。
“年后我就要给你上课了,刚才你额娘说了,咱们之间的情谊和旁人有所不同,我自然要多关照你一些。现在,我给你出个题,过年期间你好好想想,开学第一课我便当堂提问。”
肉乎乎的大白腮帮子微微鼓了鼓,旋即,他便作揖道:“请先生出题。”
“在一个叫红蓝条的国家,有一个大夫发现,喝牛奶能让人长高,还能强身健体,于是人人都开始喝牛奶,牛奶的价格便水涨船高。为了赚钱,不少农民把农田改成了草场,专门养奶牛。这个国家的畜牧业发展得愈来愈好,牛奶远销周边各个国家,很多农民为此发了大财,于是越来越多人开始养奶牛。有一年,这个国家和邻国打仗,国内人丁凋零,粮食的价格飙升,所以买牛奶的人少了,牛奶的价格一落千丈。可是,牛奶不像粮食,它是存不住的,只能每天挤出来,多余的卖不掉怎么办?有人说,降价卖,总比留在桶里发馊好。有人说,不能降价,宁可倒掉也不能卖。还有人说,倒掉太可惜了,不如送给平时喝不起牛奶的穷人。现在,决策权交到你手里。你来想想该怎么处理,并说明原因。”
弘历凝重地点点头,“是,先生。”
第228章
1721年8月12日康熙六十年六月二十 晴
三伏天, 暑气蒸腾,蝉鸣聒噪。
在大清医专后面的四合院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正紧张忙碌着。
“校长, 产妇撑不住了,孩子头太大, 卡在产道里出不来, 钱伯伦大夫说只能用产钳!”
杨玉梅从3号产房里跑出来,浑身早已湿透。
尽管她自己生过三个孩子,还跟着产科大夫接生过几十个孩子, 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慌。
一是因为,我们这所妇产医院刚开业半年, 条件比较艰苦, 人员和器械都在磨合中, 接生、护养、抢救流程也都在探索中。
二是因为,上个月底,刚刚发生过一起医疗事故。也是类似的情况, 产妇大出血,孩子头还没出来就没气儿了,为了挽救孩子, 大夫用产钳将其强行取出, 却不小心损伤了孩子的额头, 导致颅骨凹陷。家属不仅大闹, 还把孩子扔在这儿不管了。
我看向身旁一脸着急的安德烈:“你是孩子的父亲,要不要用产钳你来做决定。”
早在三天前, 产妇一见红就被他送到这里。两天前羊水破了, 到了晚上宫口却迟迟不开,不得已, 大夫往下面塞了一粒催产药,药效导致宫缩加剧,产妇开始疼得死去活来,喊得撕心裂肺。
安德烈担惊受怕,将我从家里叫来陪他一起在产房外面干熬。
期间我和钱伯伦已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跟他说过了,包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产钳,以及由此带来的风险。
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这个人比熊壮、心比铁硬的俄罗斯汉子,只能六神无主地向我求救:“你来决定吧,只要保证孩子活着!哦不,上帝,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真希望他能平安健康。”
于是我对玉梅点点头:“用吧。”
玉梅一跺脚转身回去。
安德烈刚用完我立马翻脸,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尖恐吓道:“如果孩子有事,我会让你和他一起下地狱!”
仿佛为了缓解焦虑,他喋喋不休地咒骂我:“你就是个恶魔不是吗?你早知道这个孩子可以束缚我的灵魂,才不断给我送女人!你生怕我回到俄罗斯就不再受你挟制,所以设计留下一个人质!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歹毒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