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对方回话，他继续说：“前几次吃饭的钱我都已经A给你了，再加上蹭车的路费和油费，你自己查看转账，有欠缺的再找我补。”

话音未落，公交车已经到站，时叶声言尽于此，不愿再多说，再没看他一眼便转身上了车。

回程的车上人不多，时叶声缩在最后一排的窗边看外头的风景，脑子里乱糟糟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个精致漂亮的瓷质雕花。

是芍药，时叶声认识的花不多，却也不记得在什么时候接触过芍药了，对这种花有些印象，似乎还能想象到花束本身所拥有的淡淡清香。

再又一次看到这束花的时候，心中忽然便涌现出喜爱之意，突发奇想想去花店带一束回家。

时叶声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执行力那么强，想到便去做了，带着一束新鲜的、还带着水珠的白芍药回了家，却看见桌上的花瓶中已经有一束白芍药了。

时叶声抓着芍药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半晌才木然转身去拿了一个新的瓶子，将刚买来的白芍药也放了进去。

小三花在扒拉花瓶里的花。

他给小猫准备了猫粮，蹲在墙角喊她：“别玩花，吃饭了。”

小猫蹦蹦跳跳跃下桌子，钻进他的怀里去。

时叶声的社交圈子很小，同桌大学不在本地，开学离开这座城市之后，时叶声便再没有别的朋友了，无事时都安安静静呆在家中看书，或者抱着小三花坐在飘窗上发呆。

近几日总是雷雨盛行，时叶声同样也不喜欢雨天，坐了没一会儿，见外头天色阴沉，失去了观察人类的兴趣，钻上床打算睡觉。

等松手将小三花放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将窗户打开了。

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灌进屋子里，沉闷的空气打通，让他莫名烦躁的心绪宁静些许，这才裹上被子沉沉睡去。

夜里果然下了大雨，雷声在天际闷闷响着，时叶声没关窗也没拉窗帘，睡得不太安稳，隐约感觉要醒，在地上追着尾巴玩的小三花忽然“喵”了一声，一股穿堂风悄然刮过，轻轻合上了窗户。

这世上没有活人能瞧见楚城寒，除了时叶声养的猫，楚城寒逗了她一会儿，又去替时叶声整理被子。

当时倒真叫小皇帝说中了，白日阳气旺盛，他如今是鬼魂之体没办法现身，也触碰不到阳间的东西，只有到夜间才能短暂触碰自己的爱人，却又因为担心将阴气渡过去不敢过多接触。

距离约定的时限还有三日，楚城寒坐在时叶声床边，安静望着对方的睡颜。

世界意识将他的存在从时叶声的记忆里抹去，只是一瞬间便把他忘得干干净净，那段时日他碰不到对方，无法交流，只能自己咽下失落和痛苦。

然后又想起来，时叶声死在大燕之前似乎和他说了一句什么，那个时候他满心痛楚，已经不太记得了。

到这个时候又突然想起来，他说“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别忘了我。”

但如同现在一样，时叶声刚走不久，世界意识开始慢慢补全漏洞，将楚城寒记忆中的爱人渐渐剥离。

时叶声当初若还活着，若还有意识，或许也会和自己现在一样难过。

“还有三日，”楚城寒虚虚碰了碰时叶声的额头，垂眸轻声道，“我该怎么样才能打破这个怪圈。”

让我们毫无阻拦地相见，相爱，相伴一生。

*

雨下了整夜，这世间出现鬼魂之后小皇帝以前杀过的厉鬼纷纷现身，又找不到可以报复的人，只瞧着时叶声的面容与对方相似，便草率地将时叶声当做小皇帝想要报复他。

楚城寒跟在身旁保护了一段时间，他是世间的气运之子，死了以后变成了气运之鬼，力量太强，那些厉鬼不敢招惹他，只敢远远望着时叶声磨牙，直到天亮起来再消失不见。

三日后又该怎么办，没有他在这些厉鬼恐怕又要卷土重来。

楚城寒蜷曲着手指，察觉到时叶声睫羽动了动，知道他要醒了，窗外天色也已经亮起来，自己即将消失。

直到这时终于忍不住，眷恋地碰了碰时叶声的脸颊。

像被凉水碰了一下。

时叶声翻了个身，撒娇般哼了一声，朦朦胧胧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他今天还有课，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了很多，给小三花铲屎放猫粮，之后自己随便敷衍两口早餐便出门了。

外头艳阳高照，楚城寒没办法离开屋子，只能从窗前看着时叶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桌上的早餐只吃了几口，似乎昨夜也没吃饭，楚城寒感到有些糟心，却又无计可施，没办法与时叶声直接接触，只能干着急。

小皇帝在一边逗猫，被猫挠了一爪子，讪讪飘回来，道:“你得让他自己习惯面对撞鬼的事情，不然离了你怎么活。”

“若非你干的这些的事情他怎么会遇到这个，”楚城寒冷声道，“他日我若早早觉醒，必定在小时见到阎生之前就将他杀了。”

小皇帝:“……”

半晌他才轻笑道:“真凶残啊。”

楚城寒不想搭理他，他得想办法让时叶声好好吃饭，焦头烂额想要不要让三花猫去给楼下的爷爷通风报信。

但时叶声一直到深夜都不见回来，楚城寒担心他又像上次那样被鬼缠上，趁着天黑匆匆往学校赶，翻了个遍也没见人在学校。

楚城寒虽为鬼魂，这时候也感到后脊发凉，顾不门卫会不会以为闹鬼了，径直操纵了电脑点开监控，一段一段看过去，终于看见清早人还不算多的时候，伏子平从卫生间将昏迷的时叶声拖抱出来，眨眼便塞进车里带走了。

他顿时感到一阵慌乱，监控失去效用，没人知道伏子平会将人带到哪里去，只能凭借着记忆往伏家赶。

没等到伏家，却忽然瞧见时叶声怔怔坐在路边长椅上，低头翻看着手机。

没有伤，也没有别的什么痕迹，只是脸上还有些泪痕，眼眶发红，看起来哭过很久。

他干坐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平平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面容，也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将卫衣帽子拉起来戴上，打车回家。

楚城寒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心上悬了一块巨石，没办法完全放心。

只看着时叶声一如往常回家，喂猫，陪猫玩，然后敷衍一下晚饭，洗澡准备睡觉。

楚城寒等着他睡着去给他关窗户，却迟迟不见人躺上床。

等了一会儿，时叶声忽然打开了相册，语气淡淡开了口:“你觉得好看吗？”

楚城寒愣了愣，忽然想，时叶声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果然又听他接着道:“你不来看看么？”

时叶声抬起眼眸，平静望向窗边，将手机平摊放下，露出屏幕上那些被迫拍下的照片。

楚城寒顿时感到一股怒意直冲心头，让他险些魂魄散掉，又觉得一阵恶寒。

“伏子平问我，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拒绝他，”时叶声轻声道，“他说我要是点了头，就会把这些照片传播出去。”

他低头翻了翻，“我觉得拍得还挺好看的，从他那里拿到了备份，想留着给你看看，你应该也喜欢。”

他难得话多，说完才轻轻“啊”了一声，有些懊恼:“你是不是不能和我说话。”

时叶声起了身，他也不知道那只亡魂究竟在何处，只是四处打量了一下，状似失落一般低下头道:“我该怎么才能看见你？”

楚城寒还有些愣怔，眼睁睁望着他往卧室外去了，忽然感到不安和无力，忙追出去，追到厨房门口。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时叶声清瘦的肩头和柔软发丝上。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含笑望着他，两手抓着水果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笃定道:“这样应该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拍了大概十几张的样子，有一张是被泼了水刚醒的时候拍下来的，睫羽和脸颊上都是水珠，看起来很可怜，也很s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