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皇帝身边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指控，恐怕都会立刻惊慌失措，努力为自己辩解。

乞求皇帝相信他。

可秦景林没有，他就那么站在那，不仅什么都没说。

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笑。

说何家蠢，他们确实懂得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利用一下弟弟的死做些文章拉他下马。

可要说他们聪明…他们似乎并不知晓他当日杀人的时候，穆以澜也在场。倘若只有他一人，那面对这种指控他确实不好分辨。

有了穆以澜可就不一样了。

穆以澜是皇帝身边的九千岁，之所以被叫这个名字，不就是除了皇帝谁都看不上吗？手握天枢阁，一路与他同行，若真的有什么，还能逃过九千岁的眼睛吗？

秦景林不由得嗤笑一声，何尚建能做到朝中二品大官，确实是有自己的手段。

可身为人父，他的教育显然没有过关。

两个儿子都蠢到这个地步，他的精明是半点没学到，也不知道这个当爹的是怎么想的。

预想中的风暴没有出现。

秦景林悠闲的站在一旁，好像被叫过来等吃饭的闲散王爷。

皇帝也一声不吭。

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穆以澜，穆以澜什么都没说，只低下了头，皇帝便知道，这根本是子虚乌有。

老四在外赈灾，手却伸的很长，朝中众大臣依旧会听他的派遣做事，即使人不在，也要派人陷害自己的亲哥哥，他亲手册立的太子。

想到这，皇帝的心情有些不好，原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黑云密布。

若是四皇子此时知晓，一定会大喊冤枉，他在外赈灾，连克扣饷银、中饱私囊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大老远指使人做这么明显愚蠢的事情！

何成礼一直跪着，看不见皇帝的脸色，见皇帝一直不吭声，何成礼更觉得自己这么一招实在是太聪明了，不由得激动的勾起唇角。

他在远郡得知弟弟被杀，杀人者却始终没有罪责，他便连夜快马赶回家中，甚至在路上便想到了这个计策。

太子和俞震不管有没有关系都会在皇帝面前极力否认，而他弟弟已经死了，那么这一局，不论结果怎样他都稳赚不赔。

说不定还可以因此让皇帝疑心太子，为四皇子争储铺路，等四皇子回来知道，一定会大力赞赏他，那么他何家在新朝必将地位不凡！

想到这，何成礼控诉的更加卖力了，什么弟弟在街上看到之后十分惊恐，拼命向太子作保不会说出去，可太子还是动了手，什么太子杀人如麻，不仅杀了他弟弟还威胁在场的众位百姓…

谎话张口就来，秦景林竟不知道，刑部是个出好角的地方。

何成礼啰嗦了半天，心里感叹着自己的精明优秀，将自己能想到的都一股脑的编排出来， 这才满意的闭上嘴。

良久，确定他不会再继续“控诉”后，皇帝才缓缓张口。

“俞震当日出门，是为朕办事，一应行程，朕一清二楚，你怕不是听信了谣言。”

皇帝这话说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知道何家死了个儿子不甘心才跑过来闹了这么一出，可冤有头债有主，满街的百姓都看到何成维杀了人，就算太子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

死了个人，闹闹可以，所以皇帝并没有生气，而是顺着何成礼。

可皇帝也在警告他，这样就够了，若是再牵扯到别的人，就是他何家不够懂事了。

这话皇帝没有说出口，可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穆以澜一早看穿，秦景林也十分清楚。

可唯独这个事件的源头何成礼——

原以为已经搅得皇帝疑心的何成礼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惊讶，他立刻喊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臣不敢说谎！”

原本想给他台阶下的皇帝皱了皱眉，刚刚多云转晴的脸又瞬间垮了起来。

何尚建这个老油条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何成礼叫喊着被“请”了出去，皇帝情绪明显不佳，这个时候谁在身边谁倒霉。

第十六章 喵~

秦景林见状也立马告退。

“太子，祁司徒那，如何？”皇帝叫住要走的秦景林，详细问了在司徒府发生的事情，秦景林一一作答之后，皇帝并未说什么。

自勤政殿出来，秦景林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在皇宫中转悠起来。临近傍晚，秋风阵阵，秦景林四处闲逛，一路来到了皇宫的北侧。

原本想逛一圈的秦景林在一个宫殿门口停下了脚步。

朱红色的宫门庄严肃穆，上面的漆一看就是新的，鲜红的颜色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北侧宫宇大多是后勤杂役，所以即便宫宇众多，也少有如此华丽，甚至比内宫某些娘娘的宫宇门殿更显奢靡。

他抬头望去，偌大的宫门上方牌匾上赫然写着“司礼监”。

秦景林板着的脸瞬间勾起一抹笑，毫不犹豫，脚下生风，推门而进。

入眼没有想象当中太监们奋力干活的场景，而是设计简单优雅的小花园，秦景林总觉得，有点眼熟。

绕过小花园，趟过石子路，秦景林进入了内殿，内殿摆设华贵、地方宽敞，丝毫不输他东宫，唯一的区别便是入殿以来都未曾见过一个下人。

秦景林放缓脚步，背着手，像参观什么大场面一样细细观察。

还没等他看过半个殿，殿主人便回来了。

“太子殿下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会脏了殿下的鞋。”穆以澜的声音在秦景林身后响起。

司礼监，本是为参与宫内事务、内廷管理的宦官们所设，如今看来竟成了穆以澜的私人住所。

“千岁大人门口的小花园是不是和东宫一样啊？内廷的手艺这么单一吗？”

秦景林自己院中也有那么一个小花园，只是自己不受宠爱，东宫连照顾他起居的下人都没有，小花园自然也就野蛮生长、肆意荒废了。

如今东宫因穆以澜着意添了些许人，可小花园却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养好的，虽然现在不如当初那般萎靡，但也没好到哪去，秦景林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一模一样的小花园。

“原来这个花园修好了还挺好看的。”秦景林感叹到：“不过，这么大的宫殿，我怎么连个守殿的都没看到？千岁殿中不设下人吗？”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殿中烛光摇曳，地上有东西看不真切，秦景林走近查看，弯腰捡了起来。

“院中看似无人，实则处处皆有人。”穆以澜向后退一步：“此地是下人的地方，殿下不该在此处逗留太久。”

穆以澜没有回答秦景林的问题，其实内廷司的玩意还是很多的，只是他在置办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要和东宫一样的花园，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九千岁大人嚣张的想比肩太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

秦景林一路没有看到一个人，实际上在秦景林在宫门口停下的时候，便已进入天枢阁的视线。

否则他又怎会适时出现？

听到穆以澜的话，秦景林不满意的皱眉，没有顺着穆以澜，反而大步朝宫内走去，一屁股坐在了小桌旁。

什么下人的地方，穆以澜是下人吗？那他这个太子岂不是连下人都不如？

虽然确实是这样。

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穆以澜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身为皇帝身边的九千岁，朝中大臣、内宫娘娘，哪一个他放在眼里？哪一个不是要看他的脸色？

只有眼前这位太子，穆以澜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既然太子铁了心要做客，他只能拿出好茶招待。

“这茶和我宫里的茶味道好像啊！”秦景林细细品味着，终于得出了这是一种茶的结论，他宫中没有下人，内廷司也不怎么管他，他对这些东西的需求也不是很高，所以这么多年基本上都喝着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