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牢门，提步走到李衡跟前，打量着他。李衡眼睛紧闭，眼下覆着一层乌青，唇瓣干裂渗血，形如枯槁。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他呼气粗重。

我想到他曾经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掌握人的生杀大权，为所欲为的人，现在也会落到这么个狼狈痛苦的模样，心叹风水轮流转。

想到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让我痛苦的事，点点滴滴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就恨得把他杀了一了百了。上前一巴掌打在李衡那张憔悴的脸上，看着他睫毛抖动，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看到因我打了他一巴掌错愕得半天都没有反应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李衡想不到你也有落到这般狼狈的一天。”

李衡嘴唇颤动，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小景这儿脏乱，你还是快些出去吧。”

我没理他的话，漠然道：“李衡，你知道吗？你之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好恨你。所以你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我是特意过来看你的狼狈不堪的摸样。我方才还打了你一巴掌，真是痛快！”

“小景，咳咳……我……对不起，你打我或者杀了我都可以。不说你，我一想到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我都不能原谅我，我只恨在能补偿你的那段时间不能好好地弥补一二！”

“小景，咳咳……我，我对你有愧。”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李衡，你当初就不该强迫我强行把我困在你身边。你强迫我，只会让我更恨你。在你身边随着你南下的那段日子，我没有一日是不想逃的。我不是想留在你身边，我只是被你困住了而已。”

“现在你落到这步田地，果真是报应。”

李衡合上眼帘，复又睁开，漆黑的眸子带着痛苦的神色：“对不起，小景，仅凭我的一己之私，就把你困在身边。”

“你知道吗咳咳……小景？我当初鬼迷心窍，觉得权力就是一切，一心想要你去同父皇退婚。所以我打击你，厌恶你，甚至是他人想要借此来刁难侮辱你，我都搭

了一把手。后来我坐上皇位，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却总是想起你，想得夜不能寐。这时候我才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可是后悔已无用，我彻底地失去了你。我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说是行尸走肉也就是如此。”

“幸运的是在生之年还能看到活生生的你，我的世界就仿佛有一束光，照了进来。我从没有这般感到庆幸，还能看到你，我知道了你的重要性，所以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将你留在身边。小景，遗憾的是我不能与你携手一起白头到老。”

“愿你今后安康喜乐，一生顺遂。”

我讽刺的嗤笑：“别以为单单凭几句话就能轻易的让我释然，我对你的恨你不是几句话就能放下的。我说了我此次来是看你的狼狈痛苦的摸样，如今我也看到了，李衡，你现在的饱受酷刑的样子，我看了可真解气。”

李衡还在一旁辩解：“小景，我说的这些不是求得你原谅……”

回了宫里我让宫人给我备了热水沐浴，洗洗身上的晦气。阳光很温暖，我坐在花园里看着水池里的荷花，却没有赏花的心思，就是在发呆。

待我回神时才发现，容子晋不知何时坐在我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也不知看了有多久？

“你回来了？”

容子晋点点头，招人端来了膳食。我吃的心不在焉，容子晋给我的碗里夹了一块煮得松软香气四溢的肉，提议：“小景，我看你精神不佳，用完膳我们出去走走？”

“好。”

用过了膳，我同容子晋坐着马车去了郊外。

天依旧晴朗，微风徐徐，岁月安好。行走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烦闷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变好了。

走着走着，就见一条溪水蜿蜒而下，走近那条小溪 ，河水清澈，鱼儿成群，悠闲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我抬头望了眼蔚蓝的天空，发现日头已经将近到了西边。

想抓条鱼烤了吃时间怕是都不够，有些遗憾地看着那一条条肥硕的鲤鱼。容子晋见我盯着溪水里的鱼，疑惑的问：“想吃鱼？晚上回去让人做。”

“我瞧这河里的鱼鲜得很，想烤了吃。”

容子晋道：“我们明天来吧？”

“要是明天下雨呢？”

“那就后天。”

“要是后天还下呢”

容子晋笑了笑，道：“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是后天还下雨，那等雨停了，你想什么时候来，我都陪你。”

我听得一怔，一辈子吗？

自从去天牢里看过李衡后，我做的噩梦很频繁，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有时梦见李衡从天牢里逃了出来，要带我走；有时梦见李衡在对我道歉，一遍又一遍，喋喋不休，永无止境；有时又梦到李衡被砍了头，尸首分离。连日来的噩梦，导致我精神倦怠，夜里无眠。

数不清几日早晨精神萎靡的同容子晋大眼瞪小眼。才几日，我就瘦了一大圈，容子晋看我的眼神都心疼得不行。

又过了几日，在药物的治疗下，失眠的症状才渐渐好转。

一日容子晋去参加宫宴，我睡醒了两次都不见回来。再次醒来时榻边坐着一个身影，很高，屋外的月光穿过窗棂照射进来，隐约可见那人满脸的血色，声音是一贯的冷漠：“曹景，我在地牢里受尽酷刑，你却同他颠鸾倒凤，如胶似漆，你对得起我。”

他一手扣住我的脖颈，要将我活活掐死。我睁开眼，冷汗涔涔，身上压着一具躯体，压得我快喘不过气。大手扳过我的脸，温热的唇贴上我的唇，些许的酒味与沐浴过后的花草味味弥漫在鼻间。

他身上的气味同李衡大相径庭，李衡身上香味是宫里的熏香，添了多种药材，可治失眠。他的手很温暖却不像李衡那般骨节分明。李衡……

我推了一把容子晋，“容子晋你清醒一点。你要是真的这么做，我会恨你的。”

压在身上的身体蓦地一僵，而后他直起身来。

“我，我对不起，小景……”

我与容子晋背对背的躺着，内心很慌乱，被容子晋吻的时候脑海中想的却是李衡。我摸了一把额头，我想的是李衡，李衡，又是李衡……他那般不顾我意愿，我不该恨他吗？我又怎会想到他！

去天牢里看了李衡的笑话，返回后总是想起他，担心他死了没死，担心到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状。

还有容子晋，我和他又是何种关系？是爱人？

还是和之前在靖都的时候一样恢复爱人身份，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都假装不曾发生过？我还是和容子晋之前那样，该真怎样怎样。我和他依旧是那个相依为伴的爱人？

我爱容子晋吗？我仔细想了想，爱过吧！那李衡呢？我爱过他吗？说曾经爱过，现在不爱了！那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又该怎么说？

如果说爱，那李衡对我做的那些事，都算是什么。他对我做过的那些都能一笑置之？打开心扉接纳他。呵！我这得是多贱啊？

我病了，迷迷糊糊能感觉到有人在细心的照顾我，有人在说话，是在同我说还是自言自语，具体的我听不清。沉在黑暗中，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浑沌初晓，眼前由朦胧到清晰。

榻边趴着一个男人，头抵在我的手边，闭着眼睛睡觉。他面色憔悴，像是有段时间不曾好好休息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残忍，我是因为什么而生病的心里清楚。

思虑过多，加之担忧，所以把自己给折腾病了。我是为了李衡生的病，现在照顾我的却是容子晋，他甚至为了我患得患失，精神疲惫。如此的我是多么的自私可恶。凡事都该有个结束，我愧对与他。他应该找一个爱他的人，而不是为了心不在他的我而付出大半辈子。

翌日，容子晋下朝后，我当着他的面道别：“子晋对不起，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