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28)

诞生时所伴的祥瑞带来的惊艳和期许,都早已在七皇子一日更比一日要来的荒唐的行径当中被全部磨灭。如今他们的希望已经变的非常的朴实无华,只要七皇子别因着来自帝后和太子的宠爱,长成一个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恶霸,只是行事荒唐和奢靡无度了些,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当做没有发生吧。

而也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过期待,所以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才几乎要让人失语,甚至在挑战着他们的认知。甚至有人不可置信的抬起手来,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又揉,生怕方才所见的一切其实只是某种在过于的慌乱和恐惧之下所生出的臆想,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而就算是再往后退一步,灵活的挪一下自己的底线,当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那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七皇子才对。

他们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个站在世界壁垒边缘的少年,看他熟悉的眉眼,以及由这眉眼所组成的,又显得有些过于陌生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有人几乎疑心自己看见的并非是七皇子,而应该是南国那位从始至终都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期待与想象的太子才对。

不。他们很快在心底否决了这个联想。

那甚至也不会是太子。尽管太子少年领兵,也屡有战功,却依旧未曾培养出这种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跪伏下去,动也不敢动的气势。

“嗒”、“嗒”、“嗒”。

是长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分明并不似多么的响亮,可或许是因为周遭太过于寂静,以至于那一声声都像是直接踏响在心头,震耳欲聋。

少年人踩着长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风吹起他的披风和长发,在空中猎猎的舞动。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说话,天上地下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安然的沉寂了下去,就连风都跟着静默了,仿佛是迫于某种无形但是又确实存在的、极可怕的威势。

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接近,看他面上带了些恼意在其中的笑,看他手中捏着的那一枚骰子。

而很快,便有其余的、更加不容忽视,有如重塑天地一般的伟业在这一片土地上上演。

只见伴随着商长殷的靠近,凡是他所经之处,那些原本坍塌、碎裂了满地的界壁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驱动了一样,开始缓缓的升起浮空。

这些碎片在不断的向上、向上,从始至终都坚定而不容阻碍,直到最后同天上的裂缝相接触,并且一点一点的重新融合成为了一体。

从五位界主的方向,传来了不知是谁的讶异之声。

“却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一方小世界,也有可补天之人?”

那受了万众瞩目的少年闻言,脚下步履不停,只是口中道:“补天不敢当,不过是对于修补有些许的心得,略知一二罢了。”

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众人却只觉的自己的耳边似乎隐有一声极为清越的鸣叫。——可那其实也并非是凤鸟,而是另外的、某种更为高昂和尖锐的叫声。

于是便见漆黑的天幕当中有一道耀眼刺目的、金色的火光划过,似是一只羽毛丰美的三足的金乌。而太阳正随着这一只金乌所指引的痕迹,从地平线上升起,直至最后高悬于空,驱散掉所有的阴霾与黑暗。

……简直就像是一场别样的苏生。

于是终于有人记起,他们或许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十几年前,金乌同样像是这般驱散了连下三月的暴雨,为南国带来了福祉,与一位皇子。

而商长殷也终于走到了皇宫前——走到了这些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帝皇与朝臣的面前。

“父皇。”他在三步远的位置站定,露出一个看上去同平日一般无二的笑容来,唇畔甚至能够若隐若现的看见两颗虎牙尖尖。

南国的皇帝的面皮动了动,一双眉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少年的身上来回的巡游,像是在确认着一些什么,最后方才并不是非常确定的出声询问:“……小七?”

商长殷立刻便应了一声:“嗯。”

他说:“是我,父皇。”

“我回来了。”

***

对于商长殷来说,不过是短短的半日不到,但是他所经历的诸多奔波与频发的事件,大抵已经占用了他此先十几年的分量。

他从宋子寿那里得了能够用来找到太子的踪迹的黑色凤蝶,在找了个姑且还算安全的地方,将宋子寿和四位皇子大概的安置了一下之后,便循着黑蝶的指引,朝着太子三人离去的方向跟去。

原本在商长殷的计划当中,他是要当着太子的面揭发诺兰,以及这个世界布下的种种欺瞒的;可通缉令的出现显然和商长殷原先的计划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这个位面已经开始对着他们露出獠牙。

所以他现在无比迫切的要找到太子的踪迹,并且不由分说的带着对方返回他们的位面当中。

他的兄长,是他们的世界的天道之子。

掌控了太子,便相当于那个世界的一半都已经被握在了手中。商长殷自己倒是无所谓在这个位面停留多久,反正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头疼的总不会是他;但是他却非常在意自己的大兄要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东躲西藏,也无法容忍往日的天潢贵胄如今要在异世界沦落到丧家犬一样的局面。

渡鸦在他的肩膀上矜持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见商长殷行动匆匆,不免道:“你看起来,和你的兄长关系很好。”

这一路上,商长殷表现出了太多本不该是一个废物皇子能够掌握的知识和能力。不过渡鸦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稍稍惊讶了一下,随后便将此视为寻常。

他怎么说也是从五大超等位面而来,所见过的、所了解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整个诸天的分量。

而诸天庞大,万界林立,在这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依渡鸦所想,商长殷要么是宿慧之人,要么是听天音之人,不过是表现出超过了位面界限的能力,罕有,却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在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欺瞒于他,骗他说自己根本没有成为天道之子的资质只是区区凡人——怎么!现在“凡人”的标准都这么高了吗!

想到这里,渡鸦便有些气不过,于是啄了啄商长殷鬓角边散落下来的发。

可是他又不舍得真的用力,于是这“惩罚”便显得异常可怜,几近于无了。

商长殷于是便也没有急着去解救自己的头发:“嗯?我和大兄关系好,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大兄多宠着他啊,几乎都快要成为他的第二个爹了。

渡鸦的尾羽摇了摇,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感受。

他并非没有在别的位面见过生而知之,又或者是秉天命而生身负力量之人,可那些天道之子们往往亲缘淡漠。特殊的经历很难让他们轻易的对他人付出真心。

……当然,更不会像是商长殷这样没脸没皮。

渡鸦终是没有话说了,于是安静的沉默了下去,商长殷也得以开始思考另外的一些此前他未曾考虑过的东西。

——毕竟,商长殷觉得他怎么都看不出来,他们的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值得更高等的位面去图谋的。

以商长殷这些日子里来的所见,人口、资源、土地、科技、文明,这个机械文明的位面都并不缺少。除开那畸形的等级划分制度之外,他们毫无疑问是从各个层面上都足以碾压南国所在的那个落后的位面的。

怎么说呢……如果非要找一个恰当的形容来描述的话,那么这件事情的荒谬程度,无异于是怀揣千金、坐拥土地万顷的豪富之人,却要去抢劫路边衣衫褴褛的乞儿破碗当中的两文铜钱。

便是如此的无法理解和可笑。

无法理解的事情索性也就先不去理解。商长殷放飞了那一只黑蝶,蝶便在前方翩翩起舞的带路——只是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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