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湾(172)

“儿子,回来啦,累了吧,你妈给你熬了鸡汤。”

“爸。还好,不是很累,不过肚子有点饿了。”

男子走进家,父母和住在这里的侄子侄女都出来了,迎接男子回家。家人都已经吃过了,但男子喝鸡汤的时候,父母和侄子侄女还是围坐在一旁陪伴他。男子已经四十多岁,却一直没有结婚,把弟弟妹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等到吃完宵夜,陪父母说完话回到自己的房间,男子脸上面对家人的温和笑容渐渐退去。缓步走到桌前,用钥匙打开一扇常年锁着的抽屉,看着抽屉里的东西,男子的眼里浮现出压抑了一天的伤感。

抽屉里,是一套婴儿的小衣服,一副银镯子。18年前的这一天,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孩子。他曾经那么盼望着这个孩子出生,盼着这个孩子长大后叫他爸爸,可是,这个孩子才长到7个半月,就被那个残忍的女人强行堕了下来,扔到了不知哪个地方。他想找到孩子的尸体给孩子找个温暖的地方埋葬都无从去找。

男人拿起婴儿的衣服,抵住自己泛红的眼眶。如果他的儿子能活下来,一定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孩子。他永远忘不掉他每次说“宝贝,我是爸爸”时,儿子都会隔着肚子踢踢腿,动动手。儿子分明就是能听到爸爸的声音。可就是因为他那时候穷,那个女人为了抓住所谓嫁入豪门的机会,狠心打掉了他的儿子。他设想过无数次,他的儿子会是什么模样,五官会什么地方像他。可最终,他却连儿子的模样是什么都不知道。

男子恨,恨女人,更恨自己。之后,他拼了命的挣钱,得到了今天的地位和财富,也因为那件事,他绝了娶妻生子的念头。而那个女人……男人低低笑了几声。在男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道白光笼罩了整个别墅。男人手里的婴儿衣服掉落在地上,男人晕死了过去。又是一道白光,婴儿衣服和银镯子就都不见了。隔日,男人在床上醒来,如常地先去洗漱,然后和家人一起吃早饭。饭间,男子的母亲说:“你柳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她一个朋友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人很漂亮,学历又高,家世也不错,你去见见?”

男子的父亲说:“你都四十多岁了,还要挑到什么时候,遇到合适的就抓紧。”

男子无奈极了:“我这不是忙么。”

“忙也要结婚!”

男子投降:“好,我去见。”

两位老人一听大儿子愿意去相亲,都很高兴。一切都很正常,男子今天没有去公司,而是遵从母亲的命令去相亲。而在见到相亲对象的第一眼,男子就觉得自己心动了。第二年,男子结婚,很快有了孩子,是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子。男子完全忘了,他曾经失去过一个快要出生的孩子,并且发过誓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

在男子从床上醒来的同一时间,远离帝都千里外的另一座城市,一位重病的女人同样丢失了一段她原本一辈子都无法、也不可能忘记甚至追悔莫及的记忆。如果那个时候她抵挡住诱惑,和男朋友好好过日子,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等存的钱多一点就结婚,补办婚礼,她现在的生活一定不会如此。她以为只要偷偷打掉孩子没有人知道,就能如愿地成为有钱人的妻子,到最后,自己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爱着自己的男友恨不得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她因为私自堕胎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南方某个小镇的一条巷子里,一位白衣长发的男子站在那里。路过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男子在这里驻足,双眸微阖,似乎是站着睡着了。许久之后,男子的手指微动,凡人无法看到的地方,一道淡淡的白光如利刃般在男子的前方砍下。男子睁眸,身形逐渐消失。如果唐爷爷在这里,一定会对这里极为熟悉,因为这里就是当年他见到孙子唐松月的那个垃圾车摆放的地方。只不过十几年过去,曾经脏乱的地方随着城镇的拆建变成了住宅区,曾经的垃圾车也早已不见踪影。

亲身走过阿满曾经出生、居住、成长的地方,阿蛟回到了自己的洞府。这一刻,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牵绊彻底的消散,他的道心更加的稳固。人世间的天际隐隐响过几声雷鸣,掌管这片天域的道祖因为道心稳固,空气中开始出现了凡人难以察觉的灵气。而唐松月曾经筑基的地方,如今已是郁郁葱葱一片绿地,而在这片葱绿之下,灵脉正在生成。整个宇宙的星体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帝都某女子监狱,被狱警带出来的庄月如忐忑地走在女狱警的后面,不知会是谁来探监。自从她被捕入狱后,就没有人来探视过她,家里人以她为耻,后来世界乱了套,她在监狱里尚且安全,但也没有逃出去的机会,她也不敢乱跑。现在外面似乎安全了,不过就更不可能有人来探视她了。

走进探监室,看到房间里坐着的人,庄月如愣在当场。狱警把庄月如推进屋里,然后关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庄月如低下头,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

陆关清出声:“坐吧。”

庄月如擦了下眼睛,在陆关清的对面坐下,与陆关清隔了张桌子。仍旧低着头,庄月如低低地开口:“关清……我,对不起你……”说完,她的哭声就溢了出来。

陆关清没有问庄月如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淡淡地说:“我和我爸就要走了。”

哭声骤停,庄月如愕然地抬起头:“走……?”

陆关清抬手把一张银行卡放到庄月如的面前,说:“明天会有人送你离开监狱,你生下了我,走之前把你曾经的错事一笔勾销,是我对你生下我的恩情的偿还。”

庄月如的眼睛逐渐睁大,陆关清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她除了心慌外,全然无解。陆关清也没有解释他和父亲要哪,而是接着说:“出狱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做违法的事情。我爸也要再婚了。”

庄月如倒抽了一口气,这句话她听懂了。她声音发抖地问:“他要,再婚了?”

陆关清点了点头。

“是,谁?”庄月如已经停止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卡里有一笔钱,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房子,面积不大,但你生活足够了。你出狱后,会有人把房子的一切手续交给你。”

庄月如更慌了:“关清,你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我以后,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会再找他,但我是真的想弥补你,关清……”

陆关清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关清!”

庄月如去抓陆关清,对方避开她的手,开门出去了。庄月如追了出去,嘴里大喊:“关清!你不要走!妈妈后悔了,妈妈是真的后悔了……”两名狱警拦住了庄月如,泪眼模糊的庄月如只能看着亲生儿子一步步地走出她的视线,始终都没有回头。庄月如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悔恨。

陆关清在走之前彻底了解了与生母之间的因果。云省的某女子监狱,陆关省也做了与哥哥相同的事情。他独自去见了生母孙碧霞,不过没有留钱,只是给了孙碧霞自由。至于孙家的其他人,陆关省与他们并无因果,孙家人借陆关省的存在违法乱纪,反倒是他们欠了陆关省。生母是陆关清和陆关省必须解决的因果,如今在走之前以生母的自由了却生恩的因果,他们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离开。谁都清楚,这一走,再回来便是遥遥无期。

而唐松月并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因果已经被阿蛟为他亲手斩断。孕育了她的女人,在狠心地把他打掉之后就已经亲手斩断了与他的母子因果,阿蛟抹去了那个女人对曾被自己抛弃的孩子的记忆,更是把他们之间那一丝微薄的联系斩得干干净净。对他的出生报以希望,又因为失去他而痛苦的父亲,在被抹去了那段痛苦的记忆后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他将拥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子孙后代也会福运罩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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