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湾(28)

“好。”

唐松月没有留陆关清。陆关清看了眼父亲,放心地离开。在门口,他停留了几秒,没有明显的米粥的香味,他这才离开。回去的路上,陆关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带笑地呼出。

唐松月没有休息。陆关清离开后,他先是开窗透了透气,然后把门上的一张不显眼的符纸揭了下来。继续煮擦身的药汁,唐松月把房间的窗帘都拉上,台灯也没开,让病床上的人能好睡。陆战烽开始恢复了,唐松月却有了些小紧张。昏迷中的陆叔叔他可以坦然地面对,和对方说说话,苏醒过来的陆叔叔就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了,他一个小小的中学生,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才好。他最担心的就是陆叔叔不配合后续的治疗。

对于孙子拿“白玉瓷米”给陆战烽熬粥,从学校回来的唐老爷子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孙子都给人家亲自缝脚套了,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给人家他也不惊讶。不过唐老爷子心里可没那么善良。

——我孙子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陆战烽,你要以后敢给我孙子委屈受,不配合治疗,我会让你知道唐家针法的真正厉害!

唐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接受了孙子的做法,至于心里的打算他当然是不会告诉孙子的。对于第一天的上课过程,他回来后也没跟孙子多言,只是让严峻一给他搬了台电脑,学着敲敲打打去了。唐松月也只是问了问爷爷上课是否顺利,得到“顺利”的答复后,他就不多问了。爷爷讲课肯定没问题。心里,他还是希望爷爷能继续从医,而不是大材小用地去卖药膳。

有唐老爷子拦着,也有牧公、严老等人发话,恢复中的陆战烽继续享受该有的清净。唐松月依然没有让其他人来照顾陆战烽,所有的事情仍是亲历亲为。一把“白玉瓷米”可以煮三次,正好够陆战烽喝一天。剩下的煮过的米粒,唐松月嘴上说没陆关清的份,但最终,还是搭配着普通的粥,给陆家两兄弟还有唐爷爷在内一起吃掉了。当然,那绝对得保密,这么珍贵的米,唐松月绝对要先保证陆战锋的用量,等陆战锋可以吃的时候,这点米渣也是要全部给他吃的。

陆关清真是不知该怎么感激唐松月了,他更感激他的班主任老师让唐松月做他的同桌,他才有了机会与唐松月成为好朋友,进而发展到如今。陆关省也是个稳重的孩子,哪怕哥哥没提醒,他也从不在外面说医院的事情,爸爸的事情,还有唐爷爷和满九哥哥的事情。有人问他,他也说不知道,不清楚。

陆关清和陆关省每天早上吃一个大苹果,晚上吃完饭再吃一个大苹果。也不知是不是唐爷爷的药膳太营养,还是苹果太稀罕,兄弟两人这阵子反而是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得很。而得了唐爷爷好意的牧公、严老爷子和梁老也不用其他杯子喝水了,只用玉杯泡水、喝水。也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真有功效,三人都觉得自己的精气神有了明显的变化。严峻一看着自家老爷子用玉杯喝水有这么明显的好处,时不时就回家去蹭几杯水喝。

这些事唐老爷子没跟孙子提,他恐怕也不上心,不过陆关清自有渠道知道些,他都会告诉唐爷爷,也会告诉唐松月,让他们对有些情况能及时了解。唐松月的反应每次都是笑笑,反正有什么事爷爷会去处理。

陆战锋可以喝些米汤,那自然就会有排泄的污物。他现在虽然会睁开眼睛了,但也是没有意识的,仍是失禁状态。唐松月每天不嫌脏、不嫌臭的给他清理、擦洗,一句没跟人提过,就是爷爷他都没提过。唐老爷子自然清楚陆战锋会有的这些情况,可孙子坚持不要别人来照顾陆战锋,又从不跟他提,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气。陆关清也是知道的。他跟唐松月提过好几回让医院的护工来做这些事,唐松月每次都说没关系,说没有多脏。陆关清非常过意不去,唐松月越这么说,他就越劝唐松月让护工来做。病房里一点污浊的气味都没有,父亲身上也只有药味,可见唐松月照顾得多细心,陆关清说什么都不能让唐松月做这些。

被陆关清“烦”得躲不过去了,唐松月很难启齿地说出了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让别人来照顾陆战锋的原因。听了之后,陆关清很用力地抱住了唐松月,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唐松月对陆关清说:“如果陆叔叔是清醒的,一定不会喜欢别人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也一定不会喜欢别人随意摆弄他的身体。既然我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吧。”

这,就是唐松月内心的真实想法。在他第一次解开陆战锋的病服,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又听到他过往的行事作风后,他在深深的敬佩之余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陆战锋的身体很不好看,因为久病,气味也不会好闻。既然他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碰到了,那不如就让他做到最后。那样坚韧、伟岸、又多年身处高位的人,一定不会愿意把自己的这些面毫无遮拦地摆在别人的面前,甚至连自主都做不到。而唐松月,不愿意陆战锋没有选择地“任人摆布”。他一直不好意思把这个念头告诉别人,哪怕是对爷爷他也不好意思,这次要不是被陆关清逼急了,他也不会说。

而事实上,唐松月的辛苦没有白费。陆战锋会睁眼了,在可以喝下米汤后,他每天睁眼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与他说话,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但足以说明他的状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帮唐松月给父亲喂了药汤,给唐松月补了课,陆关清就回他自己的房间了。唐松月拉上窗帘准备给陆战锋擦身。按照陆战锋的情况,只要他恢复意识,那唐老爷子就可以给他拔针了。为此,唐松月最近照顾陆战锋也更加的精心。因为拔针之后,陆战锋会格外虚弱几天。

擦身的药水已经煮好了。做好准备工作,唐松月来到病床边,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唐松月弯腰,轻声说:“陆叔叔,该擦身了。”

下一刻,陆战锋的眼皮竟然动了,唐松月的眼里浮现惊讶,陆叔叔醒了?看不到的纱布下,陆战锋的手指头再一次微微动作。

“陆叔叔?”轻唤了一声,唐松月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难道陆叔叔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

好几次之后,陆战锋的眼皮缓慢地睁开,如之前每一次的一样,只是半睁着。唐松月舔舔嘴:“陆叔叔,要擦身了。”

陆战锋的眼皮在唐松月的惊喜中很轻微地眨了一下,唐松月大喜:“陆叔叔!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战锋的眼皮又微微眨了一下。这一刻,唐松月的眼睛都笑成弯月了。忘记了之前担心的紧张或是尴尬等可能会有的局面,唐松月的拇指很自然地轻轻滑过陆战锋的眼皮,再次说:“陆叔叔,我要给您擦身了。会有点烫,您忍忍。擦了身,您就好睡了。”

陆战锋的眼皮又眨了一下,半开的眼睛看上去依然没什么光彩,但唐松月就觉得对方在看着他,看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打开台灯,关了大灯,让房间里的灯光柔和一些。唐松月第一次在给陆战锋擦身的时候有了点难为情。从他掀开陆战锋身上的纱布开始,他就有点难为情了,因为总觉得对方一直在看着他。唐松月就用说话来分散这种难为情。

“陆叔叔,您身体里有针,还不能动。如果您想动了,也要先忍一忍。等您身体再好一点,就会把您体内的针拔出来了。”

已经把陆战锋身上的纱布全部掀开了,盖着膝盖以下的被子也拿到了一边。脱下给陆战锋暖脚的脚套,看到陆战锋萎缩的右腿,唐松月的难为情瞬间变成了另一种胸闷。

不怕烫地拧了毛巾,散发着中药药味的毛巾热气腾腾。唐松月凑近床边:“陆叔叔,我给您擦脸,您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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