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128)

火光肆虐,烟炎张天。

浓烟随风弥漫,充斥半条长街。

刺鼻的浓烟扑面而来,门奴被呛得咳嗽。他匆忙捂住口鼻,从地上爬起身,惊叫道:“起火了!”

火势越来越强,焰舌腾起数十米,席卷周遭的一切,焚毁木制建筑。院墙被烧得焦黑,华美的建筑遭遇烈火吞噬,在热浪中轰然倒塌。

烧焦的屋顶砸向地面,碎屑飞溅,带着焰尾飞向四面八方。火舌波及到一巷之隔的府邸,险些引发又一场大火。

“灭火,快提水来!”

起火的是刑令宅邸。

家主和几位年长的郎君不在府内,火燃起时家中仅有妇孺。幸亏几个忠仆机灵,见势不妙发出警讯,使得老幼及时逃出火场,避免葬身火海。

屋顶坍塌的一刻,众人回首张望,各个如丧考妣,不见半点劫后余生的喜色。

“为何?”

“火因何起?”

不久前农令全家遭遇不测,宅邸被火焚,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朝中有传闻是执政报复,使得天子震怒,君臣离心。

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城东各家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同农令往来甚密的几家,日日风声鹤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不承想千防万防,意外还是发生。

一场大火冲天而起,击溃了所有人的侥幸。

刑令人在宫内,尚不知家中变故。

趁着火场混乱,有生面孔浑水摸鱼,在人群中挑唆:“必然是执政所为。”

“农令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就轮到了刑令。”

“处处提防还能起火,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除了刑令家人,路旁不乏围观人群。有心人散播流言,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很快被多数人采信。

瞧见众人的神色,心知事情已成,一人不着痕迹退出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潜入小巷,登上早就等候在巷尾的马车,迅速关闭车门。

“事情办好了?”喜烽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就见门客正抹去脸上的伪装,扯下黏在下巴和上唇的胡须。

“诸事妥当。”门客展开布巾拭脸,抹掉侧脸的黑灰,现出一条细长的伤疤,从眼尾延伸至嘴角。

“放火之人在何处?”喜烽亲手斟了一盏茶汤,递到门客面前。

门客双手接过,感受到盏底的热度,低声道:“仆以为人不能留,已经处理干净,保证万无一失。”

“尢厌,这几日你留在府内,不要在城内露面。”喜烽眯起双眼,没计较门客的自作主张,“等到风声过去,带一批私兵出城,去莽山寻盗。”

“寻盗?”

“农令家中出事,当夜巡逻的甲士不知所踪,府内尸体数目不对,必有私兵奴仆逃离。昨日有数支商旅入城,都言莽山有盗。这伙盗突然出现,此前从未曾听闻。”

门客认真思量,当即心中了然。

“家主怀疑他们的身份?”

“不错。”喜烽颔首说道,“若商人所言不错,这伙盗不是私兵就是甲士,亦或两者皆有,如今尽为亡命之徒。你尽快寻到他们,收买利诱,混入其中,设法让其为我所用。”

门客没有大包大揽,短暂思索后,正色道:“仆尽力而为。”

收买人心难也不难。

面对一群亡命之徒,寻常的方法未必适用,他需认真考量。

两人相交多年,喜烽能看出尢厌的顾虑,没有为难强求。

当年中山国被氏族窃取,喜氏狼狈逃入上京,扈从少得可怜。中途离去的不在少数,唯有尢氏不离不弃。

现如今,喜氏人口凋零,仅余喜烽和喜女兄妹。尢氏也血脉稀疏,唯有尢厌一人。

心知复国无望,喜烽转而将矛头对准上京。

“言而无信,弃忠臣不顾,反而册封逆贼,不配为天下共主。他该众叛亲离,尝一尝陷入绝望是何种滋味!”

两人说话时,马车离开小巷,一路避开众人视线,没有引来任何注意。

朝会已经结束,群臣走出王宫,队伍中唯独不见执政的身影。

刑令和牧令并肩而行。相比他人的怏怏,两人神采飞扬,显然在朝堂有所斩获。

可惜好景不长。

刑令向牧令告辞,尚未登上马车就见到满面惊慌的家奴,听到家宅起火的噩耗。

“你说什么?!”刑令难以置信,猛然间想到农令的遭遇,顿时眼前一黑。

“家主,府内突起大火,屋舍皆焚……”

不等他说完,刑令顾不得礼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焦急道:“人如何?”

“诸位夫人平安无事,小郎君和女郎也平安。”家奴呼吸困难,艰难地说出实情,期望不被迁怒。

刑令暂时松口气,一把丢开家奴,转身登上马车,命令道:“速归。”

“诺。”

马奴挥动缰绳,马车飞驰而出。

家奴被落在车后,忙不迭迈步跟上,一路快跑奔回城东。

宫门前的一幕落入众人眼中,暂不提贵族是何想法,消息报至天子驾前,当即引来天子怒火。

“先是农令,又是刑令,接下来是谁?”天子目带凶光,质问留在殿内的执政。

这般疾言厉色,近乎是直接定罪。

执政不为所动,既不见愤怒也没有出言辩解,而是手捧竹简平静道:“陛下,火有源头,查之即明。臣以为蜀公子齐奏疏更为紧要。”

“如何紧要?”天子怒意不减,摆明同执政唱反调,“蜀在千里之外,奏疏由晋国递送,焉知真伪。”

“陛下,逆臣谋乱何能戏言!”执政终于变了脸色,抬头直视天子,沉声道,“信平君害蜀侯,囚正夫人,迫公子齐离国,事情皆有实据。其窃国之意昭然,公子齐几番上疏,天子果真不闻不问?”

天子脸色铁青,怒极反笑:“有中山国在先,多一个蜀国又有何妨。”

“陛下!”执政不敢置信。他知晓天子不比早年,却未想到荒唐至此,“正因有中山国在先,不能对蜀国置之不理。”

“为何不能?”

“窃国之事不可再。今日纵容氏族窃国,他日诸侯叛乱颠覆朝纲,谁能护卫天子?”执政费尽口舌意图说服天子。

知道天子对他怀有疑心,执政心知肚明,也为此心灰意懒。但他家族世代拱卫上京,实不忍平王时的祸乱再生。

今时不同往日,上京根基腐朽,已经摇摇欲坠。

再遇惊涛骇浪,四百年基业恐将不存,九鼎之威势必要毁于一旦。

或许是听进了执政的劝说,也或许是骤然间脑袋清醒,天子没有再故意唱反调,而是回到王座之上,展开田齐递送的奏疏陷入沉思。

见天子迟迟不语,执政正要再开口,不想被直接打断。

天子抬起头,目光阴翳,阴测测说道:“晋侯帮扶公子齐,无妨一帮到底。”

说话间,他亲手铺开竹简,提笔写下一道旨意,不同执政商议,快速落下王印。

“派人送往晋国。”

天子拿起竹简,直接抛给执政。

执政上前一步接到手中,迅速扫过旨意内容,看到上书“侯伯”二字,顿感触目惊心,当场大惊失色。

“陛下,封晋侯为侯伯实不妥当。”

“有何不妥?”天子坐在王座上,上臂展开,掌心覆上桌面,俯视惊容满面的执政,笑容狰狞,“晋侯年少有为,小试锋芒即能灭国,拓千里疆域。积厚成器不亚其祖,智谋武功不可估量,当得诸侯之长。”

“可是……”

“执政言信平君谋逆,我便从执政之意,发兵征讨。上京国库枯竭缺乏兵资,便授晋侯大权,由他代天子征,召诸侯共伐蜀国。”天子笑着说完这番话,双眼紧盯执政,目光充满了恶意,“执政以为如何,是否还有哪里要指点?”

“天子,晋侯年不及弱冠,封侯伯已过。又命其代天子征,诸侯未必应召。届时蜀国之逆未平,天下恐生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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