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144)

黑暗中,几名做商人打扮的男子藏身窄巷,目光紧随马车,确认车中人的身份,不免心生惊异。

不久之前,他们亲眼见到这辆马车离开驿坊,送公子弦往宫中赴宴。算一算时间,宴会未至中途,人竟然被送回?

几人惊讶不已,各种猜测浮现脑海。

一人接近巷口,不小心泄露痕迹。走在马车旁的侍人立即觉察。其中一人禀报马塘,得到指示后,召集两人举着火把离开队伍,前后走近小巷。

“不好,速走!”

侍人越来越近,探子连忙打出暗号。

脚步声穿过黑暗,六道身影快速消失在窄巷尽头。

“没人?”

窄巷狭长,三名侍人举着火把照亮,从巷头走至巷尾,没有任何发现。

“我就说你是多心。”一名侍人举起手臂,火光照在窄巷尽头的石墙上。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证明墙已经封住,不可能推开,“眼见为实,这里没法藏人。”

“今夜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另一人说道。

“说起不太平,”第三人抬头向前望,确定队伍已经越过巷口,才神秘地压低声音,“公子弦引众怒,你们说君上会不会驱逐他?”

“何止要驱逐,八成还要问罪。”最先开口的侍人平举左手,在脖颈前划过,“我当时在一旁伺候,听得真切,公子弦送出两城结盟,一城赋税不在他手,另一座还被楚国占了。这样的算计,分明是毫无诚意,君上岂会不怒。”

“真是胆大包天,当晋可欺!”

侍人们一路闲谈,一路走出窄巷。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火光逐渐远去,藏匿的探子陆续现身,各自交换眼神,为方才听到的一切震惊。

“齐晋要结盟?”

“未必,应是投奔。”

“两城,一在我国之手,莫非是历城?”

“城池本属齐国,若能名正言顺归入我国,必是大功一件。且还有一城,未必不能得。”

几人想到一处,不约而同心中火热。

“事不宜迟,速报国内!”

六人达成一致,当即分头行事。

四人继续盯着驿坊,重点盯牢公子弦。其余两人返回下榻处,写成秘信放飞信鸟。

遇到紧要情报,探子习惯未雨绸缪,为防发生意外,绝不会独自行动。

信鸟振翅飞向夜空,消失在两人视野之外。

“走,去匠人坊。”两人没有在居处久留,迅速换上一身衣物,先后走出院门,趁夜色潜入匠人坊。

他们自以为行动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早有影子尾随在后。

来到坊前,两人找到一面斑驳的坊墙,确定位置无误,一人警惕四周,另一人轻轻敲击墙面。

暗号发出之后,两人附耳墙外细听,墙后悄然无声,许久没有出现回应。

两人等得心焦,不免心生猜测。

“莫非错了?”一人说道。

“不会错。”另一人抬起头,一双细眼闪烁冷光,“还有魏人藏匿匠人坊,晋人没有抓尽。我昨日在城内发现魏人的暗号,约定今夜在此相见。”

“如果人不来,该如何?”

“那便密告晋人。”细眼探子阴狠道,“不能为我所用,留之无用。斩草除根也能震慑魏君,不可对楚有二心。”

“理应如此。”

两人说话时,墙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来了!”

两人同时精神一振,着急站起身,疏忽蹲了太久双腿发麻,扶着墙方才站稳,没有在墙外跌倒。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墙后片刻,自墙头抛出一条绳子。

楚国探子对视一眼,没有借绳索进入坊内,而是要求对方现身:“出来。”

墙后陷入沉默,想是察觉到不对。

楚人不耐烦地拽动绳子,语带威胁:“再不出来,休想活命!”

大概是威胁生效,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声,一道身影出现在墙头,抓着绳索翻过土墙,站定在两人面前。

荆钗布裙,脚上套着草履。脸庞脏污辨不清五官,仅能从干枯的手指判断,眼前是一名老妪。

“难怪。”

楚国探子恍然大悟。

晋人大张旗鼓搜查百工坊,将坊内翻得底朝天,仍未抓尽魏国的探子,原因竟是如此。不是主事,不是匠人,也不是健壮的奴仆,而是一名毫不起眼,寻常根本无法接近武器的老妇。

“你们是楚人。”老妪开口,声音粗噶。

“不错。”心知时间不多,楚国探子无意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晋弩的图,交出来。”

“我不知有图。”老妪矢口否认。

“交出来,否则取你头颅。”楚国探子从腰间拔出短刀,抵住老妪的脖颈,凶神恶煞道。

“莫要杀我,我真不知。”老妪低声哀求,趁两人不备,抬手拔出头上的荆钗,快如闪电刺向一名楚国探子。

探子大吃一惊,匆忙间闪躲,仍被锋利的尖端划破眼角,只差些许就要刺穿他的眼球。

“你?!”

探子勃然大怒,挥刀砍向老妪的脖颈。

老妪矮身避开攻击,就地翻滚,同时张口大喊:“奸细,抓奸细!”

伴随着喊声,匠人坊内外同时亮起火光。

“不好!”

两名楚国探子才知中了埋伏,转身想要逃跑,却是晚了一步。

火光通明,全副武装的甲士从黑暗中走出,前排手挽强弩,锋利的弩矢正对两人,尖端闪烁寒光。

坊门大开,成群的军仆手持武器冲出,封住楚人逃生之路。

满身尘土的老妪从地上爬起身,看到出现在火光下的黑骑,认出马上的智陵,沙哑道:“事已成,求我母子速死。”

智陵策马上前,俯视地上老妪,冷声道:“依刑律,冶度偷窃强弩,当醢。你与子同谋,绞。”

目的达成,老妪不再多发一言,当场被军仆押送下去。

她在晋数十载,终逃不开一死。相比入牢受尽酷刑,痛快地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老妪被带走,智陵手臂一挥,命令道:“拿下。”

两名探子心一横,反握短刀划向脖颈。

刀刃的森冷刚刚贴近,破风声陡然袭来,强劲的弩矢穿透四肢,竟带着他们向后飞,将两人钉上墙面。

当啷一声,短刀落地。

为防他们咬舌,军仆上前卸掉两人的下巴,手法干脆利落。

“带走。”

智陵扫两人一眼,打马离开匠人坊。

墙上的弩矢被拔掉,两名探子四肢无力,被粗暴地丢上囚车,押送去往囚牢。

行至中途,遇上另外一支队伍。

队伍中同有一辆囚车,囚车里捆绑四人,一人鼻青脸肿,看不出本来模样,其余三人四肢瘫软,显然骨头已经折断。

六人重逢,想到今夜之事,都是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又行来数人。远望身形魁伟怪异,走近才看清几人肩上都栖着一只猛禽。

三方碰头,苍金上前一步,手捧抄录的秘信,道:“幸不辱命。”

智陵视线掠过,没有去碰他手中的绢。马塘接过来,借火光快速浏览,脸庞浮现笑容。

“郎君随我入宫,当面禀明君上。”

两人说话时,苍金身后的迟正安抚夜枭。

拦截秘信势必要抓捕信鸟。为保证信鸟不死,还能继续将消息送出,他着实绞尽脑汁,费了不少力气。

此情此景,囚车上的探子终于明悟,自己早入瓮中,成为圈套中的一环。愤怒之下,六人心中涌出无尽的恐慌。

晋君狡如狐,凶狠似虎狼。

遇上这般强敌,公子项当真能窥破陷阱?

在探子的愤怒和恐慌中,队伍一路前行,火光迤逦,延伸至长街尽头。

晋侯宫内,宫宴尚未开启便已散去。

氏族们各自归家,田齐也返回住处。走到一半察觉异样,他停下脚步,回头向后望,眉心渐渐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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