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60)

“上京?问罪?礼法?”田齐哈哈大笑,近乎笑出眼泪,“我既然敢做,就不怕承担。信平君毒杀我父,囚困我母,残害我兄,汝视而不见,反助纣为虐,当时怎么不言礼法?逆贼谋朝篡位,胆敢向上京请封,又视礼法为何物?田氏忠心天子,我父蒙难,天子在哪里?若非我侥幸得存,大兄忍辱负重,怕是中山国旧事重演,尔等摇身一变都将为逆贼之臣!”

这番话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道尽蜀国氏族和宗室的无耻虚伪。

宗伯惊怒交加,紫胀着脸却争辩不出半个字。

唯一能出头之人被压下,余者如丧考妣,再无脱身之策。

晋甲行动如风,拿下氏族和宗室不算,还将私兵护卫一网打尽,分批看守在城下。

部分私兵妄图反抗,奈何战斗力悬殊,短暂交锋之后,带头的私兵倒在血泊中,其余惊慌失措,纷纷丢掉兵器,跪地等候发落。

这一幕太过惊人,蜀人惊愕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境诸侯却看得津津有味,嘲讽蜀国氏族的狼狈,讥笑宗室的不堪,再看果断敢为的田齐,都觉得之前看走了眼。

“难怪能得晋君收留。”

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扮猪吃老虎。这般心智手段,一旦摆脱困境,注定将有一番作为。

不过,此等作风颇类一人。

西境诸侯交换眼神,不约而同望向一处,正是玄车所在。

“类晋侯。”

“有一两分。”

“以蜀国国力,足矣。”

在议论声中,蜀国氏族和宗室被押送入城,分别关押进不同的暗牢。

押送的队伍排成长龙,前方已至暗牢门前,队尾尚未入城。

自从蜀国创建,这一幕前所未有,实属开天辟地头一遭。

道路两旁鸦雀无声,城民看着队伍走过,沉默得有些诡异。所有人都不曾想过,高高在上的氏族和宗室也会落到这般境地。

沉默持续良久,直至西境诸侯的车驾入城,不同颜色的图腾旗在风中招展,众人才恍然回神。

西境大军的檄文传遍国内,花颜的血书也被蜀人共知。

众人对发布檄文的晋侯慕名已久,见他的车驾从身前经过,不觉满心惊叹。

年轻,俊秀,不及冠的少年。

霸道,强横,一战灭郑国,不世出的英主。

战场上的种种未亲眼所见,此时的蜀人更津津乐道于林珩的容貌。

“越侯盛名传遍天下,与晋侯比,未知孰美?”

田齐的战车行在队伍中,他却不在车上,而是登上公子路的马车,与兄长共乘。

看到放在车上的荆条,想到公子路信中所写,田齐不由得皱眉,抓过荆条当场折断。

“大兄,我能活着离国全仰赖于你,今后万不可如此。”

“这是小事。”公子路将折断的荆条放到一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及田齐所为,“阿齐,你果真要杀尽氏族和宗室?”

他决意铲除隐患,却没想斩尽杀绝。

一次杀空朝堂,国内势必动荡。

“大兄,除恶务尽,这是我从晋君身上学到的。”田齐迎上公子路的目光,正色回答,“况蜀国并非无人,杀尽颍州氏族,可从他城调拨,亦可从国人拔擢。还能以战功提拔。如此,更方便收回军权,防有人横加阻拦。”

田齐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心慈手软。

他看到林珩在晋国变法,知晓变法的好处。以蜀国的国情不能照章全搬,能仿效些许就已是受用无穷。

听完田齐的解释,公子路点点头,紧接着问道:“晋侯只要炉城,究竟是为何?”

田齐嘴唇动了动,想起当日出营的向寻和淳于简,大致猜出原因,却不打算宣之于口。

“大兄,晋君恩义。”

田齐明显不想多说,公子路眼底闪过惊讶,没有再多问。

接下来的一段路,兄弟倆开始商谈国事。

“逆贼叛乱,上京不闻不问,实在令人寒心。晋君助我夺回国祚,我有意入贡于晋,大兄意下如何?”田齐询问道。

“理应如此。”公子路颔首,没有出言反对。

晋在西,蜀在西南,两国不接壤,但有宋国居中。

经历过丰地会盟,宋伯彻底改变立场。幡然悔悟也好,识时务也罢,总之,有宋国为纽带,蜀附庸于晋正合时机。

“晋君雄才大略,势必霸道天下!”

看出田齐对林珩的崇拜,公子路侧头望向车外,捕捉到玄车上的背影,对于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晋侯越发感到好奇。

他期待能同晋侯一晤。

届时,诸多疑问或能迎刃而解。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田齐入城当日,蜀侯宫设飨宴。

林珩被请至上首,西境诸侯列席左右。田齐位次在前,公子路在后,象征两人身份。

“父君在时,奏疏递送上京,请封齐弟为世子。册封旨意已下,遇信平君谋逆,未能宣于国内。今世子归国,理应接掌君印,登国君位。”

宴会伊始,公子路命人将他抬至大殿中央,当众捧出两只木盒。

木盒叠放在一起,下方狭长扁平,装有天子旨意,一直被正夫人藏匿,信平君寻找未果。上方是国君印,曾被信平君窃取,其下狱后由公子路暂掌,如今送至田齐面前,实为完璧归赵。

公子路磊落不凡,当殿捧出旨意,送归君印,在场诸侯俱为见证。

权力诱人,大权独揽近在咫尺,他能轻易割舍,没有半分勉强,也无丝毫不情愿,这份胸襟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君印和旨意送到面前,田齐下意识看向林珩。见对方没做任何表示,他深吸一口气,肃然站起身,双手交叠向公子路行拜礼。

“大兄情义,弟没齿难忘。”

公子路坦然受下这一礼,待田齐直起身,双手奉上君印和旨意。

在西境诸侯的见证下,两人完成权力交接。

木盒易手,公子路未觉怅然若失,反而大感轻松。他仰视田齐,郑重在矮榻上叩拜。

由于双腿不能动,他的动作有些不伦不类。殿内却无一人出声,皆对他正色以视。

一礼毕,田齐弯腰扶起公子路,兄弟俩相视一笑,情谊为人叹服。

不管今后如何,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两人骨肉至亲,情深义厚。在场诸侯难免心生羡慕。

围绕君位争夺,父子兄弟也能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如公子路和田齐这般实在是少之又少,称得上凤毛麟角。

权力交接完毕,田齐兄弟各自归位。

乐声起,穿着彩裙的少女蹁跹入殿,伴着轻快的旋律灵巧飞转,柳腰款摆,翾风回雪,在大殿内释放柔美与轻灵。

数只鼎立在殿前,橘红的火光在鼎下跳跃,肉汤在鼎内沸腾。厨洒下一把调料,浓郁的香气瞬间爆裂,咸鲜中充斥辛辣,引得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君侯救我于危难,对我恩山义海。我敬君侯!”在舞蹈的间隙,田齐站起身,举盏敬向林珩。

“你我年少相知,不过举手之劳。”林珩对田齐颔首,随即端起酒盏与其共饮。

田齐没有落座,又将酒盏注满,这一次的敬酒对象是西境诸侯:“仰赖诸位出兵,蜀乱方能平,我敬诸位,饮胜!”

田齐有册封诏书,虽未举行登位大典,也注定是蜀国国君。加上有林珩的支持,众人自然要给他面子,纷纷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美酒下腹,美食陆续送上。歌舞不歇,乐声缠绵,宴会的气氛逐渐热烈。

蜀国的菜肴加入食茱萸,味道有些辛辣,初尝不甚习惯,不少国君放下餐具,或是只选不辣的炖肉下筷。

蜀国的酒是一绝。

晋酒醇厚,是赫赫有名的烈酒。蜀国的酒更胜一筹。

西境诸侯开怀畅饮,除极个别外,例如不擅饮的后伯,其余都是酒量过人,连饮数盏面不改色,酒瓮清空依旧目光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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