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94)

林珩思维缜密,行事迎机立断。

经过初次交锋,他看出两军旗鼓相当,不想使战争旷日持久,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来人!”

心中有了决断,他下令召来众军将,当众下达旨意。

“前方三营,楚二,齐一。”

“三营守望相助,然楚君臣不和,齐有私心,非利益不能驱使。”

“大军夜袭,占据高处,以石、弩乱其营!”

听完林珩的计划,氏族们短暂商议,皆认为可行。

“君上,只破营?”雍楹抓住林珩话中的信息,开口问道。

“破营不入,迫使其出,再逐一歼灭。”林珩直截了当,话中杀气腾腾。突又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楚煜,“为能尽功,需越君助我一臂之力。”

楚煜微微一笑,欣然应允:“伐楚,寡人义不容辞。”

计划定下,大军迅速行动。

数万人停止休整,冒雨夜行,奔袭三座营盘。

归来的探骑在前方带路。智泽一马当先,飞驰闯入雨幕,与暗夜融为一体。

雨势逐渐减小,河流依旧湍急,自北向南奔腾不息。

队伍中打起火把,缠绕在火把上的布条浸过火油,在雨中不熄。

抵达预定地点,大军迅速分散,晋军推出抛石器和弩车,越军也掀开大车上的蒙布,巨大的攻城器械矗立在雨中,骇人、狰狞。

危机悄然而至,楚军和齐军却浑然不觉。

多数人在雨中呼呼大睡,不会想到晋越联军突然过河,并在大营外张开包围圈,欲将目标一网打尽。

中军大帐中,楚项和衣而卧。

一盏铜灯孤零零映在帐上,摇曳朦胧的昏黄。

他睡得很不安稳,坠落感陡然袭来,使他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

仰望漆黑的帐顶,楚项呼出一口浊气,单臂搭在额前,拳头握紧,却压制不住狂乱的心跳。

惊悸充斥胸腔,令他寒毛倒竖。

顾不得多作思考,他选择遵从直觉,迅速抓起武器走出大帐。

刚刚掀起帐帘,他的脚步就是一顿。

营地内一片幽暗,篝火早已经熄灭,留下被打湿的灰烬。

巡逻的甲士穿营而过,见到走出大帐的楚项,都是面现疑惑。

就在这时,奇怪的声响自高空逼近。

众人寻声抬起头,只见数道暗影划过夜空,呼啸着穿过雨幕砸向营内。

电光石火间,暗影凿入地面,尾部颤动嗡鸣,赫然是一支巨大的弩矢。

弩矢斜插在大帐前,距离楚项仅有一步之遥。

一名侍人来不及躲闪,被当场撕成两截。半截尸体挂在弩矢中段,鲜血喷溅而出,一滴恰好落在楚项脸上。

望见这一幕,巡营甲士瞳孔紧缩,飞速上前护卫楚项,口中大喊:“敌袭!”

喊声在夜色中回荡,惊醒沉睡的同袍。众人纷纷冲出帐篷,正遇见第二波箭雨。

呼啸声中,箭矢铺天盖地,既有晋军的弩矢,也有越军的巨箭。

中间夹杂着数不清的巨石,成片落入营内,持续向前滚动,连续压垮数顶帐篷。

楚军狼狈躲闪,根本无力反击。

营地陷入混乱,霎时间一片狼藉。

第二百章

石落成雨,飞矢如蝗。

三座大营同时遭遇袭击,混乱中兵相骀藉,将令无法传达,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晋越联军占据有利地形,军仆轮番拽动绳索,砸下机关。箭矢、巨石划过天空,碎裂雨幕,随之而来的就是大片血光,以及刺耳的呼号和惨叫声。

一座土丘背面,林珩和楚煜先后走下战车,迈步登上高处,居高临下俯瞰营地。

混乱仍在继续,肉眼可见大片帐篷倒塌,附近的人影如无头苍蝇。

楚军却未如料想一般冲出营门,反而像是在重组建制,竭尽所能躲避黑暗中的袭击。

“万乘之国。”林珩发出一声感叹,引来楚煜奇怪一瞥。不等后者出声,他抬头仰望天空,抬手接住一捧雨水,用力攥紧手指,捏碎了冰冷的雨珠。

“火油。”

两个字出口,迅速被传达各军。

装火油的罐子堆在车上,停靠在抛石器旁。

军仆小心翼翼捧起陶罐,放入铺了一层细沙的木兜。

随着甲士一声令下,数名军仆拽紧绳索,巨大的木杆开始转动,沉重的吱嘎声传遍荒野。

楚军大营内,落石的数量突然减少,某一刻完全消失。箭矢也变得稀稀落落,攻势减轻。

楚项推开挡在身前的甲士,目光穿透黑暗,神情无比凝重。

“放响箭!”

他与赵弼有约定,以响箭互相联络。

夜袭突如其来,中途戛然而止。他不认为危险消失,反而更感到心慌,仿佛有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响箭升空,箭尾拖曳一道火光,发出尖锐的鸣叫。

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两座营地上空也腾起光亮,在黑暗的夜空下格外醒目。

“开营门,派出探骑。”

“下令各军严守,不可踏出营地。”

敌在暗,如凶狠的猎手伺机而动。此刻踏出营地,九成会遇见埋伏,陷入一场围杀。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破风声再次传来。

楚军习惯性闪避,却发现落下的不是石块和箭矢,而是一只只陶罐。

陶罐砸向地面,顷刻间碎裂。

刺鼻的气味蔓延,楚项神情陡然一变,周围的楚军也是骇然失色。

“火油!”

齐国大军的营盘内,氏族们聚集到大帐附近,短暂交谈之后迅速散开,各自指挥所部展开防御,提防敌军撞开营门冲入营地。

雨水完全停止,头顶乌云散去,现出一弯银月。

月光洒向大帐,赵弼按住腰间长剑,凝望远处起伏的丘陵,心悸挥之不去。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如洪水汹涌,几欲将他淹没。

“晋侯,晋军,夜袭。”

他握紧剑柄,拇指指腹摩挲镶嵌的彩宝,手指持续用力,直至压上宝石的纹路。

夜袭突如其来,又忽然停止。按照常理推断,接下来就是袭营。

但晋侯并非常人,何况还有越侯。

赵弼越想越不确定,想到林珩的战绩,脑海中猛然浮现一个画面,野河畔的战场,断裂的绳索,孤零零的木桩,碎裂的船只,熊熊燃烧的烈火。

“不好!”

一念闪过脑海,赵弼大惊失色。顾不得仪态,他快速迈出两步,大声道:“开营门,推倒栅栏,全军出营!”

明知营外布有伏兵,他仍不得不舍弃营盘。如若不然,野河畔的一幕重现,营地就会变成囚笼,所有人都难逃出火海。

赵弼突然大喊大叫,氏族们吃了一惊,甲士们也不明所以。

这个时候出营,不知敌军在何处,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君上,此刻出营不妥。”齐相试图劝谏,却被赵弼挥袖挡开。这般失态前所未见,竟让他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晋有火油,遇水不灭。楚军未能渡河,全因河上起火。若其抛洒火油,帐篷易燃,后果不堪设想!”赵弼一口气说完,周围顿时无声,所有人变颜变色。

氏族们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

晋军当真放火,困在营内必是死路一条!

外有埋伏,内有隐患,对方设下天罗地网。对齐国大军而言,出营拼死一战或能绝处逢生,留在原地注定是等死,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出营!”

赵弼说服众人,氏族们飞速下令,立即敞开营门,推倒全部栅栏,车骑分散突围。

“三座营盘相隔不远,却也存在距离。晋军数量有限,即使加上越军,要封堵所有出路也是难上加难。不从一路,改为多路,只要撕开缺口,未必不能扭转战机。”

楚军分营是无奈之举,拉入齐军专为制衡。万万没想到,不得已的妥协竟成破局的关键。

围堵齐军大营的是晋国下军以及智陵所部的数千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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