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96)

声音传出殿外,喊杀声随之而来,却非他希望的救兵,而是潜入城的莽山盗,身上穿着虎贲的甲胄,抢先一步控制王宫。

贵族的随从全部丧命,死状凄惨。

失去救援,面对凶狠的盗匪,殿内贵族全无还手之力,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执政不在宴上。

大觐之后,各国使臣返回国内。不知为何,天子与执政突起争执,后者当日归家就发起高热,严重到无法起身。

执政重病不起,满朝贵族非但不忧心,反而弹冠相庆,高兴于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倒塌,前方再无人拦路。

刑令和农令都盯上了执政的位置,礼令却置身事外。

单信非但不参与其中,更对多方的拉拢视而不见,状似一门心思效忠天子,更得天子信任。

病中的执政知晓事情始末,气得脸色发青,当场吐出一口血,昏迷半日方才苏醒。

良医嘴上说暂且调养,背地里全都摇头。

“病情来势汹汹,又郁结于心,神医再世也难救。”

执政年事已高,急病本就凶险异常,又在病中连遭打击,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先用药,拖一日算一日。”

执政重病,恐将药石无医。

失去他的压制,魑魅魍魉都开始现身,短短数日时间,朝堂上就闹得乌烟瘴气。

这种情况下,天子非但没有整肃群臣,反而办起了宫宴,通宵达旦宴饮。还将关押的几位王子放出来,父子间似要冰释前嫌。

此等做法引来非议,使病中的执政更加心灰意冷,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两场宫宴之后,喜烽命人送酒上城头,言是天子赏赐。待甲士酩酊大醉,城防松懈,他暗中派人打开城门,引入数百莽山盗。

王子肥也开始行动。

之前乱民吵嚷着要驱逐天子,背后就有他的手笔。事情不成,他与几个兄弟都被关押,心中惶惶不安,以为命不久矣。

喜烽就在这时找上他,声称愿意助他夺取王位。

“我如何信你?”王子肥极善于伪装,故意表现得平庸,连天子都骗了过去。他生性狡诈多疑,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人。

“事到如今,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喜烽嘿嘿冷笑,虽然是说明现实,却也不乏威胁,“如果殿下不愿,仆去见王子害。到那时,殿下是生还是死,就要仔细想一想。”

“你不怕我禀报父王?”

“殿下大可以去说,如果您能见到陛下。”

喜烽信心十足,态度中透出轻慢。

王子肥惊怒交加,却无言反驳。

怒到极点,王子肥反倒冷静下来。他主动揭开伪装,正色面对喜烽:“助我成事,你要什么?”

“喜氏复国。”喜烽表现得煞有介事,双目紧盯着王子肥,一字一句说道,“殿下得偿所愿,下旨再封中山国,车裂窃国之人,族灭。”

王子肥知晓喜烽来历,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短暂考虑之后,他答应了喜烽的条件。

两人三击掌,表面达成合作,实则各怀鬼胎,都没打算兑现。

除此之外,王子肥的母族也出了一把力。

其暗中联络其他几位王子的母族,屡次在天子面前求情,终于使得天子松口,允许几位王子参与宫宴。

这些家族能力一般,却很能揣摩天子心意。

他们没有空口喊冤,而是千方百计推脱责任,栽赃陷害,将盗匪和乱民推到诸侯国头上。

“郊外有匪,然规模不曾如此之巨。”

“诸王子历来恭谨孝顺,必是有人心怀叵测,阴谋离间天家父子。”

“陛下明察秋毫,定不能让贼徒得逞!”

他们明摆着是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话中没有丝毫可信度,一句都站不住脚。偏偏天子被说动,当真释放几位王子,允许他们参加宫宴。

天子心中未必没有衡量,之所以表面采信,实则是忌惮诸侯,乐得给诸侯国泼脏水。纵然事后有反转,他也有充足的借口,大可以说是受人蒙蔽,加之顾念亲情。

再者,有这次开恩,他便是仁至义尽。今后对儿子狠下杀手,也无人能横加指责。

不然地话,一口气处置多名年长的儿子,哪怕事出有因也会给他带来污名,招来天下人非议。

几方各有盘算,最终殊途同归,爆发于一场宫宴。

天子不曾想过王子肥会胆大至此,也难以预料身边人竟会背叛,在他的酒和餐食中下毒。

天子在宴会上昏倒,当场滚落到王座下。

王子肥立即对王子害发难,指责他毒害天子,将他射杀当场。

依照喜烽的谋划,要杀的不仅是王子害,凡出席宴会的王室成员一个不留。尤其是王子肥的几个兄弟,必须要斩草除根。

不承想王子肥中途变卦,只杀王子害,囚禁其余兄弟,并未动王室众人,反而下令放他们离开。

“殿下,不可妇人之仁!”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喜烽还想据理力争,却发现殿内不只有莽山盗,还有面生的私兵,数量同样不少、

很显然,王子肥对他早有防备。

迅速衡量过形势,喜烽果断低头,不再坚持己见。

王子肥很是遗憾。

他很想趁机除掉喜烽,奈何对方太过狡猾,压根不给他下手的机会。没有理由不能随意斩杀“功臣”,否则定会动摇人心。

压下心中不甘,王子肥亲手扶起喜烽,双方再次把手言欢,仿佛杀机从不曾存在。

宫变之后,天子中毒昏迷,直接被送回寝宫。

王子害以罪人之名草草下葬,家眷都被流放,终生不许再回上京。

王子典和王子盛等人被留在宫内,除了王子肥派遣的心腹,他们见不到任何人,也无法同外界联络。

有人质在手,王子肥变相控制了他们的母族,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贵族们被释放回家,看到宫门前的尸体,所有人噤若寒蝉。

“没想到……”

有人惨白着脸道出半句话,余下全被咽回到喉咙里,再没能出口。

众人心有余悸,没想到王子肥隐藏如此之深。他骗过了所有人,实在能忍,手段也委实毒辣。

回到家中后,贵族们坚持各扫门前雪,派出私兵和奴隶严守门户,不与任何人走动,也不再过问宫中事。

天子生死难料,王子害已死,王子肥年纪最长且控制王宫,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是下任天子。

上京贵族习惯了尸位素餐,醉生梦死。明知道王子肥是谋乱,却无一人出面指责,反而心安理得地留在家中,美其名曰:明哲保身。

“终是天子血脉,日后登位,我等依旧为臣。”

贵族们不在乎王子肥是否德行有亏,也不在乎他登位不正,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官爵和财富,以及家族能否保全。

怀抱着相同的念头,宫变发生之后,王宫停止朝会,贵族集体保持沉默。

城内陷入一种古怪的平静,人心冰冷,万物萧索。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

礼令单信和介卿刁完私下碰面,都知对方另有其主,不妨碍开门见山道出心中打算。

“王子肥谋逆,罪不容诛。”

“天子生死未明,要诛逆,需召诸侯勤王。”

两人对视一眼,确信目标相同。

“仅凭你我怕是送不出消息。”单信说道。

“执政虽病,一息尚存。借他之手送信,也不枉其为天子操劳一生,殚精竭虑。”刁完给出答案,笑得意味深长。

短暂碰面之后,两人迅速达成一致。

时隔不到半日,病中的执政做出安排,调动手下飞骑,强行冲出上京城。

执政知晓自己被算计,但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对天子心灰意冷,能清楚看到上京的衰落,但他绝不允许王子肥这样的人登上王位。

“宁愿诸侯问鼎,不能容谋害父兄之人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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