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357)

“南有瘴疠,恐有危险。”松阳君提出现实问题。

“晋有解毒之方,君上正设法向晋王购买。此外,还可召集国内良医,遍寻能人异士,许下重利,未必不能寻到更多良方。”钟离君深思熟虑,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通过楚煜拿出的舆图,他彻底打开眼界。

大丈夫在世,理应建功立业。

“上京衰败,天子如荧烛,威严荡然无存。君上乃不世出的英主,有心问鼎天下,你我自当鼎力辅佐。然大争之世,雄主辈出,如晋王,今为同盟,迟早有一天变作对手。还有楚王,越之仇敌,必刀锋相见。齐王亦有雄心,不可轻忽。这些化外之地便是我等的退路。”

不言胜,先思退路,非是长他人志气,而是基于理性思考。

毕竟世事难料,诸国间的形势瞬息万变。

进则生,退则衰,上京就是铁证。

越不可能偏安一隅,以国君的野心,势必要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越国固强,对手同样不弱。越人狂傲不假,却不会盲目自信,更不会小视天下英雄,尤其是势均力敌的大国。

对于钟离君所言,松阳君并无异议。

两人商定之后,各自书信一封,交心腹送回国内。

“膝下诸子,还有宗室儿郎,该是为国出力之时。”

不同于林珩和楚煜各自安排,楚项和赵弼聚到一处,经过一番商讨,齐使和楚臣一同出发,星夜兼程奔赴纪州城。

“公子弦在楚都纵火,伤女公子妍,惊楚王之父,当惩。女公子妍鞭齐国公子,枷之囚笼,城内示众,也当惩。”

“依律,皆当流徙。”

“今改以率兵驱胡蛮,开拓化外之境,则两国盟约不破。”

楚项和赵弼对面而坐,两国的氏族分坐在他们身后。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拉扯,双方终于达成协议,不兴兵,暂罢干戈,继续维持两国盟约。

氏族们起初不能理解,待看到两人拿出的舆图,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

“于国,于家,此皆有利。”

“派兵驱蛮,宗室氏族同能派人。”

楚项和赵弼清楚和平仅是暂时,或早或晚,两人仍要战场相见。

大国争锋,流血不可避免,直到分出胜负,一方彻底倒下。

不过在那之前,两国的盟约仍要维持。

“晋强,越亦然。两国婚盟牢固,你我若不联手,恐无半分胜算。”赵弼绝非危言耸听,而是再三思量后得出的结论。

楚项点了点头,合拢新签订的盟书,以指蘸取茶汤,在赵弼面前写下一个“魏”字。

赵弼沉吟片刻,同样以指代笔,在魏字旁边写下一个“吴”字。

“晋人和越人大肆收取魏麻,齐商参与其中,个中图谋,想必齐王心知肚明。如魏人不能醒悟,不出两载,魏必缺粮。届时,你我联手断其生路,分魏。”楚项沉声道。

赵弼颔首,随意抹去魏字,手指旁边的吴,接言道:“吴国渐起,有称雄之意。灭魏之后兴兵讨吴,事成则断越一臂,于你我皆有利。”

两人约定联手,在场氏族无一反对。

但在眼下,一切停留纸面,谁也不能断言事情会照计划进行。

“动兵尚早,为今之计,先定会盟。”

“诚然。”

楚齐两国的君臣密谈半日,日暮时分,楚项才从齐营告辞。

丹车压过土路,迎面遇上越王的金车,观方向,对方应是从晋营返回。

两支队伍相遇,都是王驾,不存在停车礼让。车奴不曾减速,反而奋力挥动缰绳,金车和丹车正面遭遇,几乎就要撞到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战马偏移,两辆车擦身而过,车轮边缘发生碰撞,当场擦出火星。

楚项在车上侧首,楚煜同时回眸。

楚国君王目带凶光,周身萦绕煞气。越王勾唇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发生在营外的一幕很快传入林珩耳中。

他正提笔书写祭文,闻言停下动作,思量片刻挥退侍人,道:“无碍。”

明日会盟,事关重大,无论楚煜还是楚项都不会在此时大动干戈。

虽说如此,为防万一,林珩还是写成书信,交马桂送去越营:“送到越王手中。”

“诺。”

马桂捧起绢,倒退着离开大帐,旋即策马出营,消失在夜色之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会盟当日,乌云尽散。

金乌跃出地平线,晨光普照,金辉洒落中原大地。

上京城外,各路诸侯摆出仪仗,在鼓乐声中出营,先后聚向会盟台。

城头之上,虎贲出现在女墙后,全副武装,长戟林立,却不见半分锐意,反而人人无精打采,看上去暮气沉沉。

鼓声逐渐急促,乐声厚重,中途加入号角,苍凉豪迈,亘古悠长。

马蹄声传来,甲士如潮水分开,让出可容战车通行的道路。伴随着鼓角声,一辆接一辆战车穿过人群,鱼贯驶向会盟台。

战车雕刻图腾,车轮宽大,车顶撑起铜伞。

车前多是五马,晋王、越王、楚王和齐王却是六马,制比天子,野心昭然。

城头之上,天子率王室和贵族现身。

王子盛站在天子身侧,刁完和单信落后半步,隐隐分成两个阵营,俨然为群臣之首。

众人眺望城下,看清四大诸侯的车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王子盛欲言又止,想说诸侯有违礼法,猛然想起如今的处境,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无法出口。

姬典站在女墙后,长袖遮挡下,双拳紧握,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晋王受封侯伯,乃诸侯之长,驾六马不算违礼。越王三人也可托词爵位,勉强能堵住悠悠众口。

但也仅止于表面。

在场的王室成员和上京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哪怕头脑愚钝,对政治再不敏感,也知事情绝非看上去这般简单。

诸侯的野心昭然若揭,逐鹿中原,问鼎天下,近乎摆上台面。

上溯百年,天下共主独霸中原,无人能想到会有今日。

现如今,上京的衰败有目共见,诸侯在城下会盟,公然挑战天子权威,身为天下共主却无计可施,非但不能问罪,还要出席这场仪式。

从登上王位之日起,姬典便知自己是一尊傀儡。

诸侯强,上京弱,乾坤颠倒,已经无法扭转。钻牛角尖无非是自寻烦恼,一次又一次陷入迷茫,直至绝望。

思及此,姬典深吸一口气,不去看周围人的神色,面无表情说道:“晋王等有大功,理应如此。”

王子盛咬了咬牙,回忆起之前所见,终究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刁完和单信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转过头。巧妙地隐藏起情绪,不曾表露分毫。

王室成员和贵族表现各异,茫然有之、悲怆有之,愤懑有之,无奈有之,但无一例外不敢走下城头,遑论与诸侯正面对峙,当场争一争礼法规矩。

鼓乐声逐渐高亢,众人定睛望去,只见诸侯聚集台下,近百名巫匍匐在地,继而仰望上天,高高举起双臂,口中唱诵祭词。

“祭!”

伴随着巫的唱诵声,上千头牺牲被抬出,堆放在篝火前。

高台下的巫同时一跃而起,围绕会盟台踏动双足,踩着鼓点飞旋跳跃,跳出不同的巫舞。

“祭!”

巫的声音或苍老或雄浑,或沙哑或高亢,汇聚成一股,凝结成看不见摸不到的绳索,蛟龙一般盘绕高台,伴随着朔风扶摇直上。

诸侯们走下战车,皆是衮服冕冠,腰佩长剑。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的佩剑各具特色,但无一人佩王赐剑。此种场面,四百年间见所未见。

巫舞接近尾声,所有的巫发出吼声,似野兽咆哮,似禽鸟唳鸣。

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人前,因受伤不良于行,由两名巫仆抬着穿过人群,一路走向会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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