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养虎为患(28)

但是点着点着,点到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穿着月白色的中衣的少年披散着长发,捡起来了一个十字架,问:“师尊,这是什么?”

姜狸:“……”

是上帝。

姜狸轻咳了一声,把东西抢了过来。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又熬夜修炼了么?”

少年掀起碧绿色的眸子,看着她。

姜狸若无其事地把东西都装了起来。

她说:“其实,这些都是给你以后金丹渡劫准备的。”

徒弟点点头。

他问:“姜狸,你有没有事情要和我说?”

姜狸嘀咕了一句什么。

少年的脚步一顿,终于听清了。

姜狸:“又不叫师尊,没大没小的。”

徒弟:“……”

……

一直到渡劫前几天,姜狸都认为自己没有在徒弟面前露馅。

白天,徒弟去灵犀长老那里了,姜狸就窝在明镜斋。

她絮絮叨叨地和大师姐说,要是她不小心被天雷劈死了,让大师姐照顾小徒弟、小蝴蝶,还有望仙山的花花草草。

大师姐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她问:

“让我照顾他,那你怎么不告诉你徒弟呢?”

“你还要找个那么远的地方渡劫。”

“怎么,不想让他看见?”

姜狸扒拉了一下流苏:

“浮生长大了,如果觉得他的师尊不厉害了,以后就不会听我的话了。”

大师姐摇摇头,“浮生不是那样的人。”

姜狸当然知道,只是——

不仅小孩有自尊心,大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习惯了小徒弟用崇拜的眼神看她,她也非常喜欢这一点,就好像在那只小崽崽的世界里,她是无所不能的。渐渐的,她就有了属于大人的包袱。

就算在外面遇见了很多的风浪、变得狼狈不堪,但是回到家,对着自己保护着的小崽崽,她也会风轻云淡地告诉他:

有师尊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现在,她要遇见一个很大的考验了。

她突然间发现自己有点贪生怕死。

但是她不愿意让小徒弟发现这一点。

就算有一天,徒弟会长大,迟早会发现姜狸是个普通人。

她也希望这一天来得迟一点。

……

小徒弟以为姜狸最后还是会告诉他元婴渡劫的事,只是会迟一点、晚一点。

但是他等了很久。

一直到最后,姜狸都没有和他说实话。

准备渡劫前的那天晚上,姜狸让小徒弟好好待在家里。

她说:“浮生,师尊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以为可以看见依依不舍的小徒弟,像是小时候一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结果发现少年面无表情地抱着剑、盯着她。

长如鸦羽的睫毛下,碧绿色的眸子有种冰冷的犀利。

简直是凶神恶煞。

姜狸:“……”

小虎崽长大了,真不可爱。

姜狸悻悻离去。

……

隔着雨幕,师尊的身影消失了。

小徒弟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雨夜乖乖地待在望仙山,为了让师尊放心,他应该像是小时候一样待在家里,和冥蝶说说话、看看书。

但是,今天,少年却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渡劫这样危险,如果她回不来了,她也要把他当做小孩哄骗。

小徒弟甚至猜到了,姜狸会让成瑶师叔告诉他:

你的师尊出去云游了,要三百年后才能回来。

乖乖在家等着师尊哦~

……

小徒弟一直在勾曳剑面前维护自己的师尊。

但是就连他都没有察觉到,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乖巧。

再温顺,他也是一只猛虎,总也藏不住爪牙、做不到一直在她的羽翼下,乖乖地当一只小猫崽。

勾曳成功了。

第一次,小徒弟不打算听话了。

大概是因为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渡劫这件事上面,姜狸带着捧鱼剑离开得又快又急。

于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一只碧眼青睛的白虎跟了上来。

她看着苍茫的夜色,纷纷的细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忐忑、不安的情绪统统压了下去。

姜狸在前面走,白虎就在后面跟。

白虎和从前的体型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当它潜伏了下来,肉垫无声地藏在了野草间,这种善于捕猎的猛兽,就连再敏锐的修士都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

它在她的身后,开辟出来了一条安稳的路。

于是,像小时候那样,她身后的世界寂静又安全,有个英勇的小骑士在送她回家;

只是现在,小骑士长大了。

虎爪已经可以全部覆盖她的足迹了。

如果不是勾曳剑,少年不会选择跟上去。

这样,等到天晴了,姜狸回来了,这不过就只是少年记忆当中平平无奇的一个雨夜。

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狸和“师尊”是不可分割的。她在小白虎的心中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儿时,小幼崽一直用濡慕的目光看着她。

从前,师尊是儿时的濡慕、崇拜,在小白虎心中被无限神化。

他从来不会注意到,姜狸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很好看;他也不会注意到,姜狸琥珀色的眼睛在太阳下有漂亮的潋滟。

姜狸是小白虎的神,神怎么会有美丑、善恶的区别呢?

一直要很多年后,“师尊”的光环消失了,他才会去认识到“姜狸”这个人。

这个认知可能要五年、八年,乃至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跨越。

但是就连少年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从这个下雨的夜晚开始,他会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认识“姜狸”这个人。

第20章 九只猫爪

轰隆的雷声炸开。

劫云密布,天边一片漆黑。

远远的,玉浮生看见了师尊渡劫的全过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忐忑又不安。

她努力站得很笔直,但是抓住剑柄的手开始发白。

玉浮生以为师尊的那些幸运符,就像是小时候给他的长命锁一样,是一种祝福和传统。

但是在这一刻,少年发现了一件事:

她在害怕。

这个认知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少年的世界。

——师尊,怎么会怕天雷、怕死呢?

答案也很简单:没有人不怕死、不怕天雷。

只是师尊从前总是笑眯眯地告诉他:浮生不要怕,师尊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

勾曳剑其实没安好心。

它想让玉浮生发现,他的师尊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一个连天雷都会感觉到畏惧的普通人。

勾起一个少年的狼子野心,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当玉浮生意识到自己的师尊并不是不可战胜,也会懦弱后退的时候,还会再将她当做偶像一样崇拜么?

风雨中的白虎怔怔地看着那个朝着天雷飞去的身影。

她似乎没有他记忆中的从容。

小时候牵着他的手挡在他身前的神明原来是肉体凡胎,她很努力地站起来,替他遮风挡雨,因为每一次都装作云淡风轻,小孩真的以为她无所不能。

对很多人而言,当他们发现权威坍塌的那一刻,叛逆期也就到来了。

然而,那只威风凛凛坐在风中的白虎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因为被姜狸养大的缘故,徒弟没有什么很大的野心。

少年被师尊教得很好,很早之前就规划了自己的一生。

报仇雪恨后,少年只想要回到师尊的身边,做她一辈子的小跟班。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看见了师尊发白的手指。

——我想牵着她。

他看见了师尊一次次朝着天雷飞去。

——我想挡在她前面。

她害怕天雷。

——我想有一天,天雷再也不能伤害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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