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49)

作者:杨溯 阅读记录

啊啊啊,我是比钢筋还直的直男!

一气儿冲上楼,四下打听了一下,都说路医生回办公室了。方眠又朝办公室走去,到了门前,他用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敲门,忽地又犹豫起来。如果要说服路清宁逃跑,就一定要告诉他真相,可真相那样残酷,得知真相对路清宁来说真的好么?

遭遇那么多痛苦,忘记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他现在忽然明白,苏锈不让路清宁找回自己的原因了。

想着想着,就犹豫了起来,心里头一团乱麻似的。方眠在门前踱来踱去,难以做下决断。忽然,身后响起一声轻唤:“阿眠。”

他猛地回头,看见路清宁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带着柔和的微笑,静静看着他。

“你……”方眠吃了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一些片段,”路清宁把办公室打开,“进来坐吧。”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方眠跟着他进门。

他倒了茶给方眠,说:“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了,苏锈说他跟着我在绿珠湾生活过,绿珠湾有什么街道,贫民窟在哪个方位,他却总是模糊其辞。你说起你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后来我偷听到苏锈讲电话,就慢慢想起一点了。”他的笑容带着苦涩的歉意,“对不起,想起来的不太多,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么?”

失散多年的人近在咫尺,方眠百感交集,一时间红了眼眶。心里涩涩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多事,从何说起呢?从绿珠湾阴暗的小巷,还是下雨天被雨滴打得噼啪作响的窝棚,还是机械厂呛鼻的机油味,还是垃圾堆翻出来的收音机电视机和吸尘器?

他磕磕巴巴说起来,因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说他们的初遇,说方眠的打架。路清宁听得莞尔,脸上露出回忆的神采。他甚至开始询问一些问题,比如他们窝棚里是不是有只机械狗,机械厂往东是不是有一片海?他脑子里有了片段,有了实实在在的画面,记忆在复苏,过往像深夜归来的旅人,敲响了他脑海的门。

可是还有一些空白没有被补上。那些鲜血、尸体、惨叫方眠没有提及,他只要稍稍回忆起一点,就会心如刀绞,难以呼吸。

“你只说了高兴的事,”路清宁轻声问,“还有另一些呢?”

“那些东西,不想起来也不要紧。”方眠说。

路清宁轻轻摇头,“不,我要想起来,一切都要想起来。那就是我,阿眠,没有过去的我,是不完整的我,你明白么?”

他坚持要知道,方眠只好把莫浩克告诉他的,拣紧要的告诉路清宁。尽管费力简化,惨剧依然难改悲伤的本质。

方眠的话好像摁动了什么开关,路清宁的脑袋被刀划过似的,剧烈一痛。脑海中有层层黑纱被揭开,一些沉昧已久的往事露了真容。零零碎碎的画面闪现眼前,他看见小云朵胸口鲜红的血花,楚忧离去前哭红的双眼。可恨当初答应楚忧绝不与反叛军在一起,到最后还是食了言。将来死后见了南珠楚忧的魂灵,他该怎么向他们忏悔?一时悲从中来,气涌如山,路清宁红了眼眶。

方眠看见路清宁神色怔怔的,露出难堪的苦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要瞒我。”

“哥,”方眠生怕他想不开,攥住他的手说,“我带你走吧。”

“怎么走?”路清宁叹息,“求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帮忙么?”

“我……”

“没猜错的话,他就是穆静南吧?”路清宁打断方眠想要说的话,“我听见苏锈说的了,穆静南是帝国给你的配婚对象,向他求助,你要付出什么代价?阿眠,我的自由,怎能用你的自由来换?”

“哥,”方眠咬着牙,字字刻骨,“就算我自己得不到自由,我也要给你自由。”

“不行,”路清宁神色坚决,“我不同意。”

方眠捂住他的嘴,“听我说完!”

路清宁半张脸被蒙住,露在外头的灰眼睛眨了眨。

“我已经决定好了,”方眠说,“我不会向他求助,这一次我们两个自己逃。只不过,风险也由我们自己承担。逃跑成功是最好,我们都会获得自由,逃跑如果失败,我们可能都会死。不过,死了,也算自由了。哥,你愿意冒险吗?还有,”方眠顿了顿,继续道,“你愿意离开苏锈吗?”

路清宁拿下方眠的手,眼神清亮坚定,如熠熠晨光。

他一字一句道:“我愿意。但我也要问,”他顿了顿,复道,“你愿意离开穆静南吗?”

方眠正要说他有啥不愿意,他早就想逃了,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家伙静静注视自己的模样,心忽然被掐住似的,心跳惶惶然乱了节奏。他跑了,穆静南会生气吧。穆静南向来冷淡,寒潭似的,石子儿丢进去,惊不起半点波澜。可一旦生气,绝对是千里冰封,大难临头。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们自己逃,也免得穆静南冒险。这是他和路清宁的事,何苦连累穆静南?

方眠用力点头,“我也愿意!”

第36章

要从苏锈和穆静南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苏锈容易一些,毕竟这家伙还以为路清宁啥也不知道,心甘情愿当他的首领夫人。穆静南就难了,他天天和方眠在一块儿,要想逃,必须想辙儿把人支开。能有什么借口呢?穆静南心思缜密,什么借口能瞒过他?

“你说他在查疫病的根源?”路清宁轻声问。

方眠点头。

路清宁笑了,“我有办法了。”

“你真的知道真相?”方眠起了好奇心,“那些士兵为什么会兽化?”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是上个月起,一大批士兵同时出现这个不可逆的症状,我和同事研究过,发现他们的激素水平很不正常。再后来,苏锈的手下从医院揪出了一个女人,再加上苏锈……”路清宁低低叹了一声,“再加上他枪毙了所有感染者,士兵的疫病就销声匿迹了。我怀疑,就是那个女人搞的鬼。我会让穆静南去找她,地下实验室戒备森严,他进去需要时间,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离开。”路清宁握了握方眠的手,“咱们要配合说话,千万不能让他起疑。”

这法子的确不错,方眠道:“我明白了。”

路清宁让方眠把穆静南找来,狭小的办公室里,三人面对面站着。路清宁和穆静南握手,不动声色审视穆静南。这是个冷淡的男人,眼眸深邃,神色淡漠,好似冬日下的冷杉木。被他望着,好像被一把狙击枪瞄准。在这种人面前很难撒谎,因为你总是觉得他能识破你的任何谎言。

路清宁暗暗吸了口气,道:“阿眠信任你,所以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辜负阿眠的信任。”

穆静南颔首,“我以穆家的荣誉起誓。”

路清宁和方眠悄悄对视了一眼,路清宁清了清嗓子,把预先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我检查过这次疫病的病原体,传染性并不强,还不如流感易于传染。然而,士兵的发病率却非常高。后来我们发现,士兵军营的食物全部受到了污染。正因此,士兵的发病率远比黑枫镇镇内普通百姓高。每一个发病的士兵,Alpha激素水平都非常非常不稳定,使得他们无法控制情绪、维持人形,进而出现不可逆转的兽态转换。”

穆静南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这是一次投毒事件。”

“没错,苏锈已经找到了投毒的人。”路清宁道,“这些天来,那个人被关在医院地下实验室,被要求为这种兽化疫病研制疫苗和特效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你想要查清楚疫病的真相,恐怕必须见见他。”

穆静南道:“烦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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