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78)

之前只是动嘴巴,这回却是真刀真枪的打,虽然没有人伤着,却把郧国公气得不行。他一向对儿子们放纵,因可怜他们自小没有母亲教养,于是格外溺爱,结果一个个的都养成了独辣的性子,个个不知道礼让上进,只晓得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之前争些田地铺子也就罢了,他还能理解,结果这回在青楼争上了女人,两兄弟狭路相逢,青楼里面顾及面子,回到府里就吵上了。

女人是老大老三争的,老二过来劝架,但偏帮老三,老大急了,往老二脸上打了一巴掌泄愤,老三就提了刀。

郧国公过去的时候,老大的书房已经被他们打得不成样子,他气得手哆嗦,过去一脚一个,直直的踢在他们肚子上。

“混账东西,都多大的人了,到底还要不要脸面!”

他真是心力憔悴,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也不知道他百年之后勋国公府还能不能撑住三代。

老大却如今对他怀恨在心,“父亲只晓得讨好继母,哪里还管我们,我们吵闹,不是让你们看好戏吗?今日我那好母亲可有摆好饭菜在墙根底下听戏?”

郧国公一巴掌就打在了老大的脸上,“瞧瞧你说的好话!那到底是你的母亲。”

他如今才开始后悔起来,“你幼时我就该严加教导,不然怎么会让你成了这么个样子!都怪你祖母溺爱,我每每要打你,她都扑在你身上拦着我,让你一次次躲过责罚——我真是后悔!”

老大被打得也来了气,冷笑,“可如今祖母死了,父亲就把儿子分了出来——满天下去打听打听,哪里有这个道理!唯独父亲不怕天下人耻笑,为了个妇人把儿子往外赶,怎么,以后父亲百年之后,摔盆的难道是继母带回来的叫花子?”

郧国公连月来为着王德山的事情吃不下睡不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他依旧没有变过脸色,但此时此刻,因着不孝子的话,他倒是气得要晕过去了。

好在孝道的名头还是有用的,拿着鸡毛掸子让三人出去跪好,他自己在书房里消气。

这一出戏就是个笑话!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他自己如今已经是笑话了,便不愿意让别人笑儿子,先去院子里面叫奴仆们管好嘴巴,又去训斥儿子,规劝他们心胸宽广一些,上进一些。

他更不敢再放纵他们下去了,之前总觉得他们大了,自己不好管太过,不然得了埋怨,父子之间更加不好。且无非是些钱财小事,兄弟彼此闹一闹也没什么大事,结果越发不成样子。

他回到书房想起别人家的妻子温顺,儿子孝顺,孙子恭顺,而他却事事不如意,便又思念起亡妻来。

若是她在,必定能管束好孩子们的,家里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眼睛酸涩,低下头去擦眼泪,结果眼睛一撇,就撇见了地上一张地契。

他将地契捡起来,发现是林州那边的荒田。

郧国公府是有林州田的,但他记得是在城西,且是良田。

可地契上写的是城东。

郧国公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王德海的案子,现在看见地契就发慌,他连忙叫老大进来,“你去林州城东买田了?”

老大点头,“是。”

他埋怨道:“一共就那么点田,您分了老二老三那么多,我若是不买一些回来怎么办?”

他烦躁得很,“我没有功名,至今在府衙做着杂事,京都花销又大,只能多买些田来补上。”

郧国公两眼盯着他看:“你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老大嗤然:“瞧父亲说的,继母都去闽南买多少地了,你怎么不说她?都是正正经经买地,怎么,我就让父亲怀疑吗?”

郧国公却依旧不放心,盘问他,“你如何买的?”

老大:“托人买的。”

“托谁?”

“林州的秦家兄弟。”

秦家老爷之前是郧国公的老友,虽然如今落魄了,但这么多年一直写信来往,两家也没断了联系,孩子们是认识的。

勋国公府的生意一直跟他家有往来。

勋国公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坐下来喝口茶压压惊,问:“统共用了多少银两?”

他说这句话其实是对儿子有愧疚之心的。他想把老大买田地的钱给他补上。

结果老大道了一句,“一千两。”

郧国公后背又开始起汗了,“——一千两你能买这么多?还是林州的地?”

老大却有自己的道理,“千年田换八百主,田地买卖本就多,林州地虽然贵,但都在城西,城东的地哪里有那么贵。”

郧国公多年未去过林州,对此并不精通,但他对田地两个字却如同惊弓之鸟。前面就有王德山的案子在,这期间有多少人在里面搅和,他也是知道的,他在里面的位置于寒门世家两边都得不到好,万一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那可真是得了夫人又陪兵。

他起了疑心,便要叫人亲自去看看才行。老大见他如此,愈发不满,道:“父亲又听了继母什么话来对付我?您手上办的侵田案还在昨日呢,今天就要来查儿子,您就这么恨我?万一真查出来什么,怕是要大义灭亲了吧?”

郧国公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他怒火冲冲拿着地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倒是相信他了。

老大瞧见之后就冷笑起来,叫心腹来府里,道:“你去林州把这些是荒地的证据拿回来。”

父亲一向容易对他心软愧疚,他这些年很会占住理后借题发挥。

有这些荒田在,父亲今日对他的冤枉便能让库房被他搬一搬。

另一头,勋国公回府里就开始喝闷酒,孙三娘见他这般还道:“又叫你过去主持公道了?”

郧国公嗯了一声,继续喝酒。

孙三娘若有所思,嗤然一声,“你这是又觉得先头的在,你就高枕无忧了?”

男人真是有趣,总能撇清了自己。

但也没有多想。她如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她打算画幅长卷画。

她对做生意和钱财实在是不感兴趣,但如今仔细想想,唯一有兴趣的倒是画画了。

她从阿绾那里得了不少润笔费。

但她如今心情好了,对这个就没了兴趣,反而思念起小时候的念头。她记得幼时就想过天南地北的去画画,或者在一个画上一年四季山上的风景。

她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事情了。

这让她很高兴,于是折绾和玉岫也一天收一幅画。折绾把它们通通都拿去裱了起来,挂在了书房里头。

莹姐儿在屋子里面走走看看,好奇道:“原来孙伯母的画这么好啊。”

她从前只看过孙家伯母画徽记,没见过她画画。

她最喜欢的还是孙家姨母送来的第三幅画。画上面是一片绿色,有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绿油油的叶子底下,虽然还没开花,但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春日到了。

她指着画道:“上头画的是雁雁姐姐吗?我看着好像不太像。”

折绾早就认出来了,“不是,那是你孙伯母自己。”

她画的是自己。曾经的自己。

她道:“你瞧,她曾经很是快活。”

她已经快有十几二十年没有回头看过曾经的自己了。

这就是病好了。

她由衷的为孙三娘感到高兴。

她喃喃道:“不用探出头去感触风,感触花草树叶——这些已经在她的心里了。”

用了五六年的时光,从她们认识到现在,终于好全了。

那她就更放心了,只要自己能找到自己,就算是落了难,变了境遇,也能活得很好。

她笑着道:“等天让你孙伯母给你和雁雁画一幅画。”

莹姐儿重重点头,“好啊!”

刕鹤悯在过年之前回来了。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巨变。父亲跟大哥有了芥蒂,母亲和妻子也成了死敌,倒是四弟妹跟母亲亲近许多,被妻子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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