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31)

那是几年后了。

只是这样就更加可惜了,好不容易自己熬过去,却又要被别人夺了命。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在堂庭里面又看了一会账,又磨磨唧唧了好一会,这才回到正屋里面去。刚到门口,便听见刕鹤春在那里忍着怒气骂川哥儿,“我刚刚不是教导过你了吗?你到底听了没有?”

折绾恍然,原来这么早就开始没耐心教导了吗?

她索性就不进去了,站在院子里面看自己种下的花花草草,有许多都要开始开花了。长姐种下的蔷薇花却已经开始凋谢,她站在花墙之下好一会才弯腰捡了一些还完好的花瓣给蝉月,“咱们做些书笺。”

晚间吃饭的时候折绾才进去。刕鹤春沉着脸不说话,川哥儿吓得战战兢兢,明显是哭过的。于妈妈整张脸苍白着,好似不明白刕鹤春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折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坐下来吃饭。刕鹤春抬手想要去盛汤,川哥儿吓得筷子掉在了地上。

刕鹤春的脸更沉了。折绾:“于妈妈,去拿双新的来。”

于妈妈早准备好了,她轻轻拍拍川哥儿的手,“小少爷,您的筷子。”

川哥儿刚要过去接,结果就看见父亲在看自己。他的手就不知道要不要接了,于是横在空中,脸上浮现出委屈。

刕鹤春没忍住,“怎么连双筷子都不知道拿了?”

川哥儿抖了起来。于妈妈一个奴仆不敢置喙,一脸心疼的看着川哥儿。

折绾便伸出手接过筷子放在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

刕鹤春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吃饭!”

川哥儿惶恐的低下头去拿桌子上的筷子。

折绾看了刕鹤春一眼,似有若悟。

她记得后来有人夸耀刕鹤春,说他自小天资聪颖,书读三遍就能背下。这话可能有些浮夸,但刕鹤春却一直挺自得的,因为他确实是科举取仕。

别家同样身份的世家子都是靠荫封,他却先在皇宫里陪着越王读书,后来又去国子监,最后直接中举,进了殿试。

所以他觉得川哥儿应该要像他一样聪慧。

奈何川哥儿小时候确实天姿一般。折绾还记得他有一次气急败坏骂道:“你不像我,也不像你的母亲,你怎么会如此胆小。”

又骂她,“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啊,他现在跟你一般无二!”

折绾先为他口中的“母亲”不是自己而伤心,再就是真以为是自己教导错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性子不好,她会不会无形之中影响到了川哥儿?

她便更加束手束脚起来了。她对川哥儿说,“若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好,一定要说,我肯定改。”

川哥儿没说过一句她的不好。但他后来也渐渐的不跟她说话了。

折绾稳稳的放下碗筷。

她吃饱了。

她站起来坐到一边去摆弄花瓶里面的牡丹花,川哥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惶恐的低下头。

刕鹤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川哥儿实在是没有出息。也埋怨折绾对川哥儿的不管不顾——俗话说严父慈母,他骂川哥儿的时候,难道她不应该来劝着吗?

川哥儿遭了他的骂,刚刚明显是要想要寻求她庇护的,结果她吃完就走,根本不留下来陪他壮胆。

食不言寝不语,他吃完饭才开始说折绾。

这回就说得比较严重了,“你嫁过来,难道什么都不顾吗?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你该要学着撑起来。”

折绾转转花瓶,一点也不生气,她道:“我在学呢。”

刕鹤春自己气了一下午,也不愿意她这么悠闲,“你来教教他背书!我是没有办法了!”

折绾:“我听见你骂他了。”

刕鹤春:“……什么?”

折绾:“我听见你骂他愚钝,说他畏畏缩缩,不是男儿郎所为。”

刕鹤春:“所以?”

折绾:“你也知道,我性子胆小怯弱,我明白自己的弱处,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可我自己都没有改好,怎么教他?”

“往后他成了我这样,你不是更恼火?我还是想要改改性子后再教他。”

刕鹤春被气笑了。

但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潜意识里面也觉得折绾教导不好川哥儿读书写字。她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就好了。

折绾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嫁来之前,母亲只说要我照顾好川哥儿的身子,没有说要教导他读书。我自己在家的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啊。”

折绾:“我肯定是教不好的,你要是自己也教不好,就请个开蒙先生吧。三岁了,是该要正经读书的。”

她三下两下把皮球踢回来,刕鹤春还真没有办法说她,他也觉得该请个开蒙先生了。

至少他以后教导起来不用这么费劲。

折绾故意问:“玉姐姐家是丹阳世家,要不要问问她?”

刕鹤春立马回绝:“不用,咱们英国公府还不至于要求个开蒙先生求到她家去。”

然后良心发现一般叮嘱她,“你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是我的妻子,是英国公府的大少夫人,跟她平心而交就好了。”

折绾一愣,有些啼笑皆非。

刕鹤春这个人其实颇有些小心眼计较。她想着,他能如此叮嘱自己,应该是之前长姐在三少夫人那边吃了些家世的亏,回来抱怨过几句。

他就记住了。

他和三房的关系一直不好,直到很多年后依旧是看不上三房两口子。

她将花瓶摆正,"多谢你的好意,我知晓了。"

然后轻笑着道:“我明日还要去勋国公府一趟,不在家里,你要是回府早,便多看顾一些川哥儿,我瞧着他怕你,你不要发脾气嘛,有话就好好说,多些耐心。”

他从前也是这般对她说的,“我忙,你对川哥儿耐心些,多花些时间在他身上,他性子胆小,一定得慢慢胆大起来才行。”

折绾发现学他说话确实是爽快的。她只要说就行了,又不用做。

要是别的事,刕鹤春定然会断然拒绝,要留她在家里,但她说的却是勋国公夫人。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跟勋国公也算是熟悉,知晓他家一些事情……他的夫人鲜少跟人交谈,你要是能说上话,便多说一说,也算是我报答郧国公了。”

折绾点头,“既然如此,我该多上心才是。我明日第一次去她家,颇为紧张,未免明日走神,我要早些睡了,你今晚睡这里吗?”

刕鹤春摇摇头,“我还有公务,怕是要到子时才能睡。”

折绾就吩咐于妈妈:“你带着川哥儿回去歇息吧,好好哄哄他,别让他被吓着了。”

然后就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自顾自忙自己的。于妈妈抱着川哥儿离开的时候还懵懵的:大少爷真是过分极了。川哥儿才多大啊,哪里受得住这份骂。

又想:折绾真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敢跟大少爷这般说话了。

之前只听唐妈妈说她变了大的,她一直没怎么接触就不知道,还以为她只是硬了翅膀,结果今日一瞧,她哪里是硬了翅膀,她毛羽都长齐了,怕是能飞走。

这事情必须要跟夫人说一说,不然以后她起了坏心思,川哥儿可怎么办啊。

……

宋玥娘很快就知晓了折绾要去勋国公府的事情。如同玉岫的猜测,她狠狠被气着了,咬牙切齿的流眼泪,“嫂嫂如今也不疼我了。”

宋妈妈劝解,“大少夫人也是为着您好。她是为着你才肯亲近小折氏的。”

宋玥娘却听不进去,匍匐在床上哭,“母亲也不说说嫂嫂,就任由嫂嫂疏远我,我才是她的小姑子,她怎么这样啊。”

又道:“我求她多少次想见见勋国公夫人她都不准,如今竟然带着折绾去——我实在是太丢脸了。”

宋妈妈:“说不得是正经的事情呢?”

刚说完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说花草房的管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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