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49)

折绾笑起来,“哪里能好那么快。俗话说,病三年,养三年。你才养多久呢?”

她说话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听得孙三娘更加安心:“是吗?”

折绾:“是……我看医书上面是这么写的。”

玉岫就朝孙三娘使个眼神,“阿绾看的医书多,咱们听她的。”

孙三娘哎了一声,又不好意思起来,“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是要赌马的。”

赌马要先去瞧马。刚刚一顿闹腾,已经是错过时间了。孙三娘很是懊恼,折绾却恍惚之间记得各家宴席之间提起的一些听闻,也是说过谁运气好赌了哪匹马赢了许多钱的。

她说,“反正每匹马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若让她们把名册拿进来,咱们挑个顺眼的名字去买?”

“来都来了,不赌一赌还是亏了的。”

虽然出了岔子,但她们也不是真的为了赌钱而来。

玉岫也是这个意思,“只要咱们今日欢快就好啦。”

这样也行!

马场能做这么大,自然是周全的。听说玉岫和孙三娘要名册便赶紧送了上来,还送了些果子茶点过来赔罪。

折绾吃了一口,“没有咱们卖的好吃。”

玉岫也尝了尝,“确实。”

孙三娘神情越来越松缓,却还在为自己刚刚的突兀举动而分神。她怕自己以后会经常这样。

玉岫瞧了担心,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折绾就直接将名册递了过去,“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孙三娘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我看看……”

但看了半天也没有选出来一个。玉岫就笑着说,“她从小就这样。若是让她选东西,她得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干脆都不要了。”

折绾:“那玉姐姐来选。”

玉岫摆摆手,“得了吧,这么多年,我赌什么就没赢过。”

她是真服气自己运气的。所以她最喜欢猜灯谜。这不是靠运气而是靠实力。

折绾便把名册摊开在手上:“那就我来。”

她眼神从头到尾扫一遍名字,还真有几个名字是有点眼熟的。她犹豫了一瞬,用笔圈出一个最熟悉的来,“我们就压它。”

侍女问:“压多少两银子呢?”

折绾看向玉岫,这个她真不知道了。

玉岫大手一挥,“我们三各压五百两。”

折绾咋舌,“这也太多了。”

孙三娘倒是觉得不多,“这么多年了,也才过来一次,就当是每年都压了一些输了吧。”

她们财大气粗,折绾便笑着道:“输了我不管,赢了我可是要的。”

玉岫:“行!”

结果就她们三赢了。

整个马场的人都没压这匹马。熟悉的人听闻玉岫在这里赶紧过来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玉岫从来都不是缺银子的人,但第一回 赢钱,还是这么多钱!

她得意的道:“没有没有——喏,我家妹子,英国公府的大少夫人,我们错过了看马的时间,她就挑了个名字,我们随便一买,哎哟,可不就是赢了嘛。”

刕鹤春还在外头喝酒呢,就有从马场回来的人过来露消息了,“你家夫人真是厉害,随手一圈,赢了万两白银。”

刕鹤春酒也喝不下去了:“……?多少?”

……

折绾刚到家就得解释,“不是万两白银,是跟玉姐姐和孙姐姐平分的。”

一共三千两。

但也是一笔银子了,等去闽南的管事打听回来,若真是一两银子一两地,那这就是三千亩地。

她自己是很满意的。这可比做生意赚得多多了。只可惜关扑只放开一个月。但是这般的事情确实是赌运气,这回是赌中了,下回就不知道有没有,还是不能贪心的。

她笑着道:“这是个好彩头,也许明年我会有好运。”

赵氏和宋玥娘也在堂庭里面听着,闻言两婆媳齐齐撇嘴,“就三千银子,也不多。”

她们还以为是多少呢,真是小家子气。

两人本还在置气的,结果这么一撇嘴,眼睛就对上了,相看一眼,彼此还是觉得对方跟自己心意相通,于是又冰释前嫌凑到一块说话。

折绾跟刕鹤春便先回苍云阁去了。

累了一天,两人却互相有话要说。

折绾一边卸首饰一边率先问,“勋国公……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之前本以为孙三娘的病情算不得很严重,也以为她好了大半。

她以为这样就算差不多好了。但如今看来,病情还是严重的。

折绾当年病的时候,没人当过一回事。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病。但经历过一遍,如今再看别人,比对着自己来,她也算是“名医”了。

望闻问切,不用做全了,她便能断定孙三娘病情没好,还严重了,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还骗过了很多人。

她以为自己好了。别人也以为她好了。

这事情还要跟玉姐姐细细的说一说。但折绾走的时候,玉岫却不放心孙三娘一个人待着,所以还在勋国公府。

她对折绾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猜到了,这事情是急事,但也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这倒也是。但折绾却想到了郧国公。

郧国公对孙三娘的病是如何想的呢?

刕鹤春还是第一回 听她问勋国公。她跟孙三娘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好似还真的没有从他这里打听过什么。他狐疑的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折绾:“没有出事,只是问一问罢了。”

许是她神情不好,刕鹤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怨道:“你看看你,你这副臭脾气是越来越不掩饰了。”

但是抱怨完也说:“勋国公这个人是个大老粗,脾气很臭。他之前是打过仗的,但圣上却偏偏将他放在了都察院。”

都察院是御使台改来的,想也知晓勋国公这般的性子刚开始过去的时候心里定然会不好受。但他一句抱怨也没有,直接用了一年时间,将都察院给整改好了。

刕鹤春去都察院晚,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井井有条,没见过当年的盛况,但偶尔听同僚谈及当年,还是很佩服勋国公的。

折绾听得认真,从他乱七八糟的都察院重建过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他其实是个细心的人。”

刕鹤春:“是。”

要是不细心,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折绾却想到了以后勋国公被抄家灭族的事情。那个还有些远,她上辈子也只当是听了件惨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不知道具体的细节。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了。

她担心的还是现在的孙三娘。能帮的也只有现在的孙三娘。

但有时候她们这些人宽慰她再多,也许都不如勋国公去解开她的心结。

她的心结在孩子上。

孩子也是勋国公的,他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他能承担起孩子去世的责任,也许孙三娘心里会好受一些?

折绾抿唇,怔怔出神,又想起了自己和素膳。

她的心结其实在素膳身上。

她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病的。她只是太想睡了。她觉得睡过去也好,还能见一见素膳。要是素膳走得慢,黄泉路上还等着她,说不得还能一块去投个胎。

然后她就去世了。又重回到了十五岁。

她见到了素膳。

她想活下去,她在一点点的改变,她觉得自己好了。

她真的好了吗?会不会跟孙三娘一般是自欺欺人?

折绾深吸一口气,摒弃掉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念头,继而肯定自己:好了的。

她现在只觉得每天都活得精神奕奕。她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肯定是好了的。

只是这般一想,她就真不知道要如何去帮孙三娘了。

——她的素膳活了,孙三娘的孩子却再也活不过来。

她唏嘘起来,喃喃道:“我从前总以为我是最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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