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地下全是拟态虫的肢节，不能打洞，荼荼还是带他们去冰蝉壳里休息。冰蝉壳本身巨大，容纳五只沙鼠不成问题，他们本就是群居动物，互相贴挤睡觉似乎来得更加安心。

第二天一早，蘑蘑精神奕奕地喊醒他：“哥，有人来找我们了。”

荼荼翻身起来就看到风瑟和科林在拟态虫枝叶搭建的伞下休憩，“没等太久吧？”

“没有哦，”风瑟挥挥翅膀，“我们刚来，荼荼和蘑蘑休息好了吗？”

“嗯。”

“那准备出发吧！”

“好。”

蘑蘑第一次见科林，对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见到风瑟时那么震惊，毕竟科林跟他们一样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睛，而且也比周围时不时爬过的虫族更加正常。

行至飞船前，科林先上去准备，荼荼和蘑蘑他们相继进入飞船。

荼荼常来，轻车熟路，但飞船内不知何时多了几只小座椅，座椅上各自斜搭了一条带子。

“这是你准备的？”他看向科林。

科林并未否认，“太空近些年虽然不存在航道冲突的问题，但遇到彗星或者太空垃圾临时变更航行轨道的事也时有发生，安全座椅能保证你们最基本的安全，是必须的。”

听闻他的解释，荼荼也不啰嗦，让蘑蘑他们都找好位置坐下，自己则落座在科林身边。

见沙鼠们纷纷做好，科林帮他们系好安全带，收拢升降梯，关闭舱门预备起飞。

舱门关闭的瞬间，只听“啪”的一声，沙鼠们应激望向声音的来处：“什么东西？！”

紧接着哀怨的嚎叫响起：“你们出去玩，你们不带我！”

不用想，除了弗莱没别人了。荼荼轻咳了声，安抚沙鼠们道：“是这里的虫族，不用理他。”

“我也要去！”弗莱把自己粘在飞船外壳上撒泼打滚，“你们不带我，我就不下去！”

荼荼和沙鼠们一致看向科林，飞船好像是这个人在做主，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科林：……

“弗莱乖乖和我一起看家，科林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风瑟摸摸他无力下滑的身躯，洒了点能量给他，“他们不会丢下我们的。”

哀嚎声中，飞船平稳起飞，荼荼和沙鼠们盯着窗外远去的绿洲，逐渐感觉到心脏的浮动，十分奇妙。

他们似乎在飞，云朵在眼前散开，天空近在咫尺，荼荼情不自禁伸出手，触到冰冷的玻璃才回过神来。

随即，硕大的太阳自云层之下出现，将周围的云朵都染成了瑰丽的红色，飞船并未留给他太多的时间感叹，仅是一瞥的功夫，他们就突破天空来到了天空之上。

稀薄的云雾漂浮，无端出现，无端消失，沙漠在它的摇曳中浮现身姿。

原来沙漠并非没有尽头，而是他们太过渺小，不曾抵达它的尽头。

“看，那是你们的太阳。”

科林的声音传来，荼荼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火红的太阳比以往看到的都要清晰，热浪喷涌而来，他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自己被绑在座椅上，而那股热浪远远未来到眼前。

摸了把虚汗，荼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要集中注意力去看，太阳就仿佛来到了眼前。

“联盟制造的观景窗，你们看到什么它就会帮你们放大什么。”科林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荼荼松了口气，视线投向太阳之外的地方。黑暗中无数星点闪烁，比他在沙漠中看到的星空更加灿烂辉煌，星光连天，照耀宇宙四方，他们来时的沙漠随着飞船远航，也成为了星带中的一点。

宇宙是这样广阔的地方，让人心生向往，但仅是沙漠，已足以他们用一生去征服，跟随风瑟他们迈入联盟，真的看得到所谓的未来吗？

之前他想的是沙鼠一族的存续，太阳毁灭，他们也将不复存在，因此必须离开。有风瑟和科林在，他们可以去联盟，在联盟可以生存，可联盟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能否生存下来，他都没有考虑过。

蘑蘑他们的质疑是对的，是他的决断太轻率了。

思维发散之际，荼荼忽然注意到飘荡在黑暗中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似乎也捕捉到了他，视线相对的瞬间，他仿佛走在了死亡的边缘，但随即那只眼睛主动移开，他才得以解脱。

“那是什么东西？”荼荼后知后觉地看向科林。

“什么东西？”科林疑惑。

“一只眼睛，长得像球，银色的，颜色就像……你的飞船。”荼荼忽然意识到，那只眼睛和科林的飞船应该是同一类东西，“是联盟的眼睛？”

“是的。”科林道，“那是主脑的眼睛，联盟所属的星球附近都有分布。通过这些眼睛，主脑能控制和连接整个联盟。主要用来监测虫族的进攻，必要时能放射出恒星级的能量，阻止虫族的前进，同时将消息反馈给主脑，主脑会迅速反应，完成对联盟的保护。”

“可是这颗眼睛好像在我们的上空……”荼荼不确定地道，就好像随时盯着他们。

“嗯……它在监视我。”科林坦言道。

至于为什么，他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荼荼也知趣地没有再问。

这趟旅途的终点，是宇宙的一角，飞船在行星圈内徘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很快停在了一团星光前。

“我在寻找陛下时发现了这团星云，他们快死了。”科林淡淡道。

“快死了？什么意思？”荼荼无法理解，难道就像他们的太阳一样寿命终结吗？可那是一颗太阳，这是……数百上千的太阳。

放眼望去，这团星云闪烁着迷人的光辉，不像辛火那样散发出垂暮之息，光彩暗淡，怎么会死？

“他们诞生于久远的过去，经历漫长的岁月，即将迎来终结，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数年前的光影。”科林道，“接下来飞船会进行时空跃迁，去到星云的另一端，坐稳了。”

让他们亲眼目睹恒星之死，或许就能体会恒星分解计划的必要，也能明白迁离计划的必要。

这片星云中的恒星寿命相近，但总有最先死去的那个，停留之际，他已经找到了那颗临近极限的恒星。

短暂的黑暗过后，沙鼠们的视野重新迎来光明。始料未及的是，光明只是在他们眼前闪过，无数星辰在这一闪之间碎裂成尘，宁静的宇宙中迎来一场剧烈的风暴，甚至波及了他们所在的飞船。

科林紧急稳住飞船，向更远的地方撤离。

恒星已然死去，但带来的冲击远未结束，在不远的未来，附近的星球都会在冲击中毁灭，这片星云会死寂一片，然后在他们无法瞥见的未来重新凝聚出星球，逐渐成长，再次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死亡再到新生，再到死亡，这样的过程在宇宙中循环往复，而联盟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降低死亡带来的影响。

恒星死去的画面在荼荼脑海中重复，眼睛逐个望向碎裂的星球，那是他的故土星球的宿命，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宿命。

选择留下，与星球共存亡，就不会再有存活下去的机会，留下就是灭亡。

选择离开，前往联盟寻求生存，沙漠就会成为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他们的未来仍然未知。

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没有退路可言。

第23章 飞跃辛火（一）

“他们出去玩……他们不带我……”

风瑟安置好绿洲外围的虫虫，回到营地就看见弗莱咕噜噜滚过来，咕噜噜滚过去，还时不时念着这句话，她轻叹口气，按住弗莱说：“弗莱不要滚啦，都变灰灰啦，不好看啦。”

弗莱的本体其实是透明色的，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转变颜色，在沙漠里是暗淡的黄色，在绿洲是蓬勃的绿色，在科林的飞船里是淡淡的银色，现在变成了灰扑扑的大团子……因为在沙土里滚了好几天。

“他们出去玩，他们不带我！！”弗莱义愤填膺，“为什么不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