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抱着胳膊靠在车厢内的扶杆上，一双长腿微微屈着，姿态懒散。

轮椅男垂眸看手机的时候，它会时不时伸手去拨弄一下他紧皱的眉头。

鬼身上的怨气极重，那黑气又浓又厚，只有在伸手碰触男人的时候，黑气才会散掉一部分，甚至完全淡没。

这个鬼在有意识的控制自己不去伤害对方。

戚学的心稍微松了松，突然有点好奇这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有一个鬼跟着自己。

他坐在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鬼突然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凑近了男人的嘴唇。

那个男人无知无觉，两手交叉置于腹间，褐色的眼睛嵌在眉骨下，原本是垂着盯住自己的脚，后来大概是察觉到了另一股视线，微微抬起对上了他，“你在看什么？”

随着男人说话，鬼趁机把艳红的舌头钻进了他的唇缝，加深了这个吻。

戚学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几乎要忘了。

鬼是没有实体的，它的亲吻并不会给男人带来任何触感。

那个人依然无知无觉，皱起的眉却是因为他的无礼盯视。

戚学急中生智。

“我、那个，你脚下有一块钱。”长椅的下面，就在男人的脚边，的确躺着一枚银闪闪的硬币，也许是之前的哪个乘客不小心落下的。

沈雾远低头看了看，立刻弯腰捡了起来，他用手指上厚茧擦了擦硬币，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口袋。仿佛那就是他掉的一样。

也因为他的下腰，鬼的唇舌不得不离开男人，它抬起头，青黑的眼珠子微微眯起，暗含警告地看了碍事的戚学一眼。

戚学抖了抖，埋低头不敢再看。

沈雾远觉得嘴唇上好冷，口腔里也冷，就跟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冰块一样，冻得舌头发麻。

他轻轻嘶了口凉气，眼珠子转到站牌上，小红点才亮到了第三站，距离他的目的地还有七站。

可是，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对面的青年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口，白色的蒸汽看起来很暖。

沈雾远划着轮椅过去，刚来到青年这边，嘴里就回温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余冷未散。

“能不能用你的盖子倒点水给我？”沈雾远抬起手摁了摁自己的嘴唇，已经冻得没知觉了。他现在非常需要一口热水续命。

鬼形空调的威力太大，以前是体外冷，现在都冷到体内来了。

戚学的目光转到了跟在男人后头上来的鬼魂，漂亮的男鬼微微扯动嘴角，手指温柔地抚触着男人的头发。

鬼大爷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戚学点点头，倒了一杯盖的热水给他。

沈雾远接过，一口气就把盖子里的水全喝光了，热腾腾的液体一路温暖进胃里。嘴里也终于缓过来了些。

沈雾远把盖子还给了他。

“还要吗？”戚学问道。

沈雾远摇了摇头，他没急着回另一边，因为呆在这边身体要暖一些。

大概是有人跟他分担鬼气的原因吧。鬼在人身边呆久了，人身上的阳气会自动被鬼气吸走。

沈雾远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更不应该喝水，这下嘴里冷的他直接弯下了要，只有拿手捂住了，才稍微好一些。

“你离我远一点。”沈雾远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是对鬼说的。

鬼没动。

戚学也没动，他已经惊呆了。

刚刚，就在刚刚，鬼给他来了个近距离的亲吻高清现场教学。

鬼很耐心，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慢慢来，静静等待男人无意识给出的机会，只要他张嘴吸气或者吐气，都会被鬼趁虚而入。

戚学甚至能听到两人唇齿间的啧啧声。

是的，那是鬼弄出来的动静。常人是听不到的，但是戚学能听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雾远缓了一些后，直起身，看到戚学一脸呆滞的表情，以为他是被自己刚刚的语气吓到了。

连忙淡声道：“抱歉，我不是说你。”毕竟人家刚刚救济了自己一杯水，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戚学缓缓点头，我知道，我都懂，你不用解释。

沈雾远没说话了，这个人设本来就不是话多的性子。

等到嘴里恢复了正常温度，便划着轮椅去了另一边 。

鬼刚刚也亲够了，这会儿就没跟上去再折腾男人。

好不容易遇到能看到自己的有趣小孩，谭洌乐意跟他聊聊天。

不然也太寂寞了。

戚学看到鬼坐在了自己身边，那黑眼珠子含着笑地转向他。

就跟刚刚他和那个男人亲吻一样，时不时就会转过眼睛盯向他，满脸兴味地打量着戚学的表情。

戚学起先羞的要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想要转移阵地去其他车厢。

但、刚想挪屁股起来，鬼就发出了一声轻笑。

戚学被那笑声一激，立刻又坐实了回去。他想，这鬼都不觉得羞耻，他羞什么啊。

被现场直播的又不是他。

鬼既然敢在他面前做这档子事，那他就敢看。

WHO 怕 WHO？！！

这么一想，戚学就把胸脯挺了起来，抬起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人一鬼的亲热大戏。

真香！

*

“你把耳机塞进耳朵，跟我聊聊天。”鬼舒展了长腿，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黑色裤子上，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书墨气儿。

戚学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秒懂照做。

“喂？这里戚学。”青年抬手调整了下耳机，假装自己在打电话。

“谭洌。”鬼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谭哥，”戚学套近乎地叫了鬼一声，然后满脸激动地问出了自己心里压了好久的问题：“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吗？”

谭洌的眼波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溜了溜，笑道：“知道，也不知道。”

“啊？”

“他知道有个鬼跟着他，但不知道是谁。”谭洌转头看他，嫣红的唇角勾了勾，补充道：“他也不知道我刚刚在亲他。”

戚学瞪大了眼睛：这么刺激的吗！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大学，他当时被派来担任我们班的军训教官。”谭洌说到这停了停，思绪飘远，像是自己在脑子里又回忆了一番，眼底的笑越来越深。

戚学被他吊起了胃口，追问道：“后来呢？”

谭洌捋了捋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敷衍道：“后来我毕业了，也出国了，有五六年没看到他。”

戚学再次呆滞：嘎？这这这还没开始说呢，就结束了！！！

“现在我回来了。”谭洌的眼睛盯向了对面的男人，目光深沉，“以这种方式拥有他，挺好的，我很满足。”

戚学咽了咽口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谭洌没再说话。

戚学等了等，等到终于耐不住地扭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男鬼已经靠着车厢壁睡着了。

戚学愣了愣，天眼开了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平和的厉鬼，哪怕睡着了嘴角也是微微翘着的，像是一个漂亮的钩子，钩住了所有他想要的幸福。

如果不是那周身的黑气，戚学大概都不会想到他是一个鬼魂。

或许会因为他周身独特的气质多看几眼，再赞叹一声这样的美人世间少有。

*

没有手机的沈雾远无聊到坐在轮椅上睡着了。

后来还是坐在对面的青年把他摇醒的。

“你快到站了。”戚学看了眼身边抱着胳膊的男鬼，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沈雾远坐直身体，眼神淡淡地扫过青年，点点头算是道过谢，然后划着轮椅来到厢门那静静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沈雾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等到地铁停下，他才放下手把住轮子，快速地划了出去。

戚学透过窗户往外看着。

那个男人孤独冷硬的侧脸在人潮中影影绰绰出现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