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想提曾经。

皮鞋落在雪地，发出细碎的声响。两串疏密规律，不远不近的脚印，一直从停车场，延续到了宽阔的广场。

广场果然有许多人。他们正玩着闹着，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燃放后硝烟的味道。

烟花仍在持续绽放，不是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裘舟找了个空旷的区域，将肩上抗的烟花筒放下。

周厉靠近，捏了捏他的肩膀，问：“累不累？”

“可累了，先生帮我捏捏？”裘舟扭头冲他讨赏。

周厉一巴掌拍在了裘舟背上。

裘舟嗷地叫了声，随后半蹲下身，点燃了烟花的引线。

引线呲呲地燃烧着，裘舟立即拉着周厉朝后跑去。

大约跑出去二十米，属于他们的烟花嘭地展开了。

周厉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冲上天的烟花在半空绽放。绽放的烟花那么近，那么美，一下子就将他拉回了少年时期去王庭街市看烟花的时光。

那是他少有的快乐记忆。而今，被裘舟再次复刻。

他低下头，轻笑了声。

这时，裘舟凑过来，从背后拥住了他。男人凑到他耳畔，迎着烟花爆竹的炸响，大声道：“周厉，新年快乐。”

耳膜震颤，周厉没忍住，回身就给了裘舟一拳。裘舟吃痛，退后两步，委屈巴巴地看着周厉。

“好痛啊，周厉。”

“你吵到我了。”周厉收回拳头，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他走到裘舟身边，抬手戳了戳被他拳头触碰过的部位，小声问：“真打疼了吗？”

“你说什么？”裘舟大声道：“烟花爆竹声太吵了，我听不清。”

周厉张开嘴，正要提高音量。

裘舟低头，吻了下来。柔软的舌头探进口腔，毫不客气地攻城略地。

周厉勾着裘舟的脖颈，从鼻腔发出几声闷声。

好一会儿后，裘舟笑道：“骗你的，一点也不痛。”

说着，又要来吻周厉，周厉偏了下头，眼睛往四周瞥了一下，低声道：“都是人。”

他脸上烧得厉害，总觉得四周在他们刚才接吻的时候静了很久。

裘舟哑然失笑，安抚说：“都在看烟花，没人看我们。”

“是吗？”周厉抬头，看了看四周。

为了烟花的燃放效果，广场很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绚烂的半空。果如裘舟所说，根本就没人注意他们。

“那，我也要亲你一口。”周厉说着，捏着裘舟的下巴，主动吻了上去。

头顶是绚烂的烟花，周遭是欢乐的人群，而他们在暗处亲吻，大胆而隐秘，同无数热恋的小情侣一样。

*

“情啊欲啊，真是世间最难懂的东西。”一处绝对黑暗的角落，两道高瘦的身影正注视着那对拥吻的恋人。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件与他气质极不相称的粉色羽绒服，另一人则只是一道虚影。

虚影很真实，仿佛就是一个人被投影到了此地。但这里没有灯光，虚影不知从何而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没有灯光，所以也没人看见他们。

这两人长得很像。

只是穿着粉色羽绒服的男人此时面无表情，仿佛是一尊仿真蜡像。相较之下，那道虚影就真实了许多。

至少，在看见两人拥吻时，他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这是被周厉送走的周灵，或者说，是神庭的0号神侍。

而今，他无法与周厉联系，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看着裘舟肆意妄为。

而他旁边，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东西，却选择放纵。

“为什么不将他唤醒，说不定他有办法解决那些黑雾。”0号质问身旁的人，“难道，你想要他死吗？”

“蜡像”闻言，脸上仍旧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对0号说：“你知道的，我并没有这样的思维。”

“那你为什么不唤醒他？”0号再次问道，语气并不平静。

“蜡像”道：“因为没用。无论他是否苏醒，结局都是一样的。毕竟这整个芥子空间，只有他一人能净化那些东西。”

“就这样让他蒙昧的走向死亡，公平吗？”0号显然很不满意“蜡像”的决定。

“蜡像”却说：“让他想起一切，用责任剥夺他最后的快乐时光，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你还没看出来吗，从始至终，他私心里都是舍不得七号的。只是责任让他不得不放弃他。给他一年时间吧，一年后，他自会苏醒。”

0号闻言，不解地看向身旁的人，“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从前最担心他违约的不是你吗？”

“蜡像”自嘲一笑，解释道：“因为七号帮我做了个实验。让我明白，无论他是否苏醒，那些责任都如天性一般，刻在他骨子里。所以，我不用再逼迫他了。”

0号皱眉，“什么实验？”

“你猜，周厉为什么会突然送你离开？”蜡像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0号静了会儿，说：“因为，他误会我，拿普通人当刀？”

“没错。”蜡像道：“正因如此，我才明白，在他心中，对苍生的责任才是第一位的，裘舟至多只能排第二。所以，不用逼他了。他自己就会做出正确选择。”

0号突然沉默了。

蜡像道：“走吧，回穿书局吧。一年时间而已，眨眼变过了。”

0号道：“那不管七号了吗？万一他……”

“没有万一。”蜡像道：“他不会允许万一存在。即便是七号，也无法动摇他心中的责任。”

“可他现在并没有清醒，还只是个普通人。”0号强调说：“普通人是会被七情六欲影响的。”

蜡像忽然转头，看向0号。

0号一顿，所有复杂的情绪流逝无踪。

蜡像道：“我知道你内心最隐秘的期待，也知道在你心中整个芥子空间的存亡并不重要。但我已经说过了，无论他是否苏醒，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的期待，注定落空。”

“因为对他而言，不管是当年的神庭还是现在的穿书局，都是他的责任。自他创世之初，这份责任就担在了他的肩上，不可能丢掉。”

“0号，你作为他用血肉捏就的生灵，也是跟随他最久的神侍，有些东西，我猜想，不是你想不明白，而是你不想明白。”

蜡像忽然变了神情，他微笑着，朝0号伸出手去，“走吧，我亲爱的弟弟，回到穿书局去。不要再肆意妄为了。”

弟弟……

这真是暌违已久的称呼了。这些年，他扮演着哥哥，将哥哥曾经教他的，诸如责任大义规矩之类，悉数交给周厉。

只是周厉学会了，他却始终没有能领悟这些东西的到底是什么。

仿佛被踩了痛脚，0号脸色一变，斥道：“不要学他！”

蜡像一笑，倨傲说：“但你不能否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就是他。”

“一段数据而已。”0号毫不留情的揭穿蜡像。

蜡像敛笑。接着，一股无形的数据流从蜡像的身体中溢出，它将0号的虚像席卷，带着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卧槽，好黑，我怎么在这里？”周凌站在角落，抬手拍了拍自己迷糊的脑袋，茫然道：“难道是喝醉了断片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周凌？你怎么在这儿？”

是周厉。

周凌出声的那刻，他和裘舟就发现了周凌。

周凌看向他们，正想说不知道，随即一股记忆注入他的脑海，他一拍脑门，笑道：“哦。我想起来，我和朋友来这儿放烟花了，结果看见你们也在，我就想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谁知道撞见你们在……”

“嘿嘿！”周厉暧昧一笑，举起自己的两个大拇指放一起碰了碰，“所以，就在这边等了会儿你们。”

周厉&裘舟：“……”

第47章 神明

过完年, 城市恢复往日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