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的跳动逐渐平复, 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腔内部, 有一个小东西正规律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

人类的心脏？

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东西？

难道是那些黑雾改变了我？

无数疑问闪过脑海, 他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不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他转过头, 看向来人……是7号。

那无由生出的心脏, 又快速跳动起来。

7号正向他走来, 脚步不急不缓，似在给他再次逃离的时间，又似怕惊到垂涎的的猎物。

他看着7号深邃的眉眼，从那墨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惶惶不安，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绯红。

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滑动。

7号再据他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7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这一问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

“我……”

他本想说我没事，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像是有一团棉花，塞在了他的喉咙，咽不下，更吐不出。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郁积了一团气，让他整个人都很难受，甚至还开始撕扯他的理智，让他产生一种类似于依赖的脆弱情绪。

见他不说话，7号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那些黑雾影响了你？还是说，是我吓到了你？”

7号也有些慌了，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他想表达可能是黑雾影响了我，但你没有吓着我。

但肢体语言相较于言语，还是苍白了一些。

7号脑袋顶明显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清了清嗓子，招手道:“你过来。”

7号箭步走到他身边，速度快得还带起了一阵风。

“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他四处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方才小声说:“你摸我胸口。”

7号一怔。

他赶紧解释说，“不是，我好像生出了一颗人心。”

“怎么会这样？”7号抛开一切杂念，将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

心脏规律跳动着，一下一下震动着7号的手心。

7号皱眉，惶然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他想了想，说:“这次净化完黑雾醒来就这样了。”

7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确定问:“那些黑雾让你变成了这样？”

他想了想，点点头，“不然没有别的原因了。”

7号看着他，忽然十分认真地对他说:“你不能再净化那些黑雾了。”

这话像命令一般，说得十分有力，完全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只可惜，净化黑雾这件事，并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应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使命。

7号见他不以为然，强调说:“反正那些世界也只剩当年听信反叛者谎言的愚民，你根本就不用再管他们！”

当年暴.乱之后，他着手清理黑雾，但为了防止事情向最坏方向发展，神庭拿出了plan-b——

在他净化黑雾的同时，将那些无辜的生灵转移进其他世界。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但只要他持续清理黑雾，神庭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经过神庭几百年的努力，这些世界的生灵，大部分都已被成功转移。可惜，并不是所有生灵都愿意离开原生世界。

许多被反叛者洗.脑的生灵仍选择留在原处，等待他们梦想中的全新世界。

这让神侍们感到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人从总体上看只是十分微小的一部分，可单论数量，却也达到了数百万人之多。

就是这数百万人，让神庭犯了难。

若是放弃他们，那无异于一场大规模的屠杀。可若是拯救他们，又必将让神持续去清理那些黑雾。

不少神侍都觉得，是时候放弃他们了。

但神侍们的想法并不能决定什么。

因为最终拍板的人，还是他。

世上许多事情，往往是旁观者清，可一旦轮到自己做选择，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当然不想自找麻烦，可一想到那是数百万条性命，又狠不下心。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上位者，至少他就不合适 。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长了一颗你们都有的东西而已。”他看着七号，冲他笑了笑。

7号沉下脸，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认真分析说:“我是说真的。你看啊，我都清理这么多年的黑雾了，但身体一直没有出问题啊。”

7号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黑得都能滴墨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用分析了。

因为现在的7号，根本听不进去。

他收了声，示意7号说话。

他以为7号会反驳他。

但7号没有，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他有些意外，以至长久地怔怔地望着7号离开的背影，胸腔内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爪，闷闷地，还有些疼。

他抬手覆上胸口，喃喃道:“这就是人的感觉吗？”

第59章 情起3

“诶, 你等等我。”

他从心酸的怪异感觉中回过神来，开口叫住了快步离开的7号。

7号没有停下，但却放缓了脚步。他快步追上去，拽住了7号的手。

“别跑了, 我好累。”

7号怔了一瞬, 终于停了下来。

他问:“你是要回屋吗？”

7号好似哑了，没有说话, 只是十分严肃的看着他。

奇怪的酸涩感再次袭来, 他抬手揉了揉胸口, 对7号道:“你就不能说话吗？”

他仍能从7号的眼中看到他的倒影，所以敢肯定, 7号只是生气了，或者说关心则乱更为恰当。

他理解7号的行为和表现，但他的心脏却表示不满，非常不满。

这新生的小东西, 比他要敏感很多, 受不得一点委屈和冷遇。

那时，他还不知道, 这就是所谓情感和理智的对冲。

见他皱眉, 7号终于开口。

“胸口不舒服？”

“没有。”他摇了摇头，再次问:“你要去哪儿？是生气了吗？为什么？关心我吗？”

他将问题连珠炮弹似地抛了出来。

7号看着他, 墨蓝色的眸子里是一种他目前还无法理解的情绪。

沉默蔓延开来。

他想了想，只得先说自己追过来的目的。

他正色道:“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7号抬眼, 视线落到他的胸口, 眉头紧紧皱着。

他解释说:“神庭把无辜生灵移走后, 黑雾少了很多。相信用不了多久, 我就能把它压制在可控范围。”

7号似有话要说, 他停下来等了会儿。

7号胸膛起伏，腮帮子咬得死紧。他疑惑地盯着7号。

7号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应该是……不想说话了吧？

他便继续说:“所以，我身体出现变化这件事儿，不必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我们神庭内部不能出现分歧。”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

7号突然沙哑问。情绪极度压抑的情况下，嗓子也是紧绷的。

“我自己？”他想了想，不以为意道:“反正我又死不了。”

7号当即拽住他的手，阴沉沉地盯着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补充说:“我的意思是，黑雾那小东西，根本伤不了我。你不要生气！”

7号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反问:“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小声嘀咕:“我又不傻。当然知道”

7号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都快被他气哭了。

他赶紧拍拍7号的背，安抚说:“别生气了，乖啊。”

“不生气？那你说，我该是什么情绪？”7号看着他，红着眼问。模样很可怜，但眼底的阴翳却没有消散。

“就是……”他看着7号这幅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认真思索一番，回答说:“要开心。喜怒哀乐，喜乐都是可以的，但哀怒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