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61)

作者:绮里眠 阅读记录

他追了上去。

因为主人并不在房中,厚皮子的门帘也只卷在两端的门框上没有放下来,容晚初挑了珠帘进去,成串的南珠就微微地摇曳起来,晕着雾蒙蒙的光。

她感应到身后跟来的侍女,便淡淡地吩咐道:“外头候着。”

李盈摸不清这句话有没有也对自己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也没有挡住,他就索性也留在了落地罩底下,瞪大了眼睛留意着屋中的少女。

容晚初并没有如李盈担忧的那样随意翻动。

她只是站在桌案前头,望着桌上写到一半的字纸,微微地湿/了眼眶。

殷扬出身蒿莱,十二、三岁就同游侠儿好勇斗狠,是个天生的武将,一笔字也如他的人一般桀骜不驯,点画之间都是锋芒棱角。

但她也见过他把她写了就丢在一边的诗文都收在一处,一笔一笔耐心又细致地誊写的样子。

他总是说:“阿晚才气纵横,只因为隐姓埋名地跟在我身边,才不能使阿晚一展所长,使世人传颂。”

他望着她,承诺似地说:“我替世人记得。”

后来风云改易,二百年岁月惊潮,世间终究并没有一册她的诗集流传。

却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仍如当年一样提起笔来,一笔一划地写她的旧词:

“小雪夜来晴。”

“共月微明。”

“沙洲苍管泛白萍。”

“江上野笛吹也老……”

“萧瑟空城。”

——这是当年他挥师石头城下,她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段时日。

容晚初以帕覆面,泪珠就大颗大颗地晕透了绢帛。

她立在当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李盈不知道她在屋中看到了什么,只看见她肩头微耸,一时有些焦急。

阿讷嫌他在一旁换着脚看得眼晕,不由得翘肘捣了他一下。

李盈就细细地叹了口气。

偏偏这个时候有小内侍过来通传,说是尚膳监送了膳食过来了。

侍人之间细碎的声音惊醒了容晚初。

她其实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要问那个男人。

问他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问他是不是认出了她,又想问他倘若没有认出来,为何还要对这位“贵妃”这样的好,或者既然认出了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她这小半日里,又是惊吓,又是惊喜,一时又是彷徨,竟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李盈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去交代安置席面。

容晚初却随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向砚台上泼了一点水,就着残墨蘸了蘸笔,就稍稍挽起了衣袖。

“隔水楚歌声。”

她落笔寒秀,又同男人的字迥异,但细细地品,又从骨子里透出如出一辙的萧疏清狂,使得明明是两个人、两种字迹,却毫不冲突地联合在了一处,没有半点突兀之感。

“呜咽三更。”

“向时斟错玉壶冰。”

“便尽蜀君当日碧,”

容晚初微一迟疑,笔尖在纸上稍稍地顿了一顿,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写了下去:

“更与谁听?”*

——这一生到此,我满怀冰玉,又当……

与谁听?

作者有话要说:

*调寄《卖花声》,即《浪淘沙》别称。

晚初:有些人假装不认识我,却偷偷抄我的作业。

第31章 双红豆(4)

兴平八年,已经一统北方的殷扬引兵南下, 与兵出西南的大将军贺煊会师于石头城下。

大洛官员望风而降, 旧朝气运彻底断绝, 殷扬就在天下归心、万人拥簇之下入主帝都,立国号齐。

那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容晚初垂下眼睫, 将笔投进青瓷笔洗里涮了涮, 才搁回了架子上。

御书房中的纸笺都是绝好的贡品, 承墨宛转, 色泽明丽, 她捧着那张纸,慢慢地吹干了纸面上的墨痕。

桌上堆着许多书札, 有两、三摞厚薄不一的,都是朝臣的奏折。桌边有矮矮的一沓, 是各地的风物志、府县志, 容晚初随意地一翻, 还看到了一册绍圣皇帝的起居注。

绍圣皇帝是大齐世祖皇帝。

他是太/祖殷扬的兄子,归鸾五年入嗣宫中, 旋被立为储君。

这个人年号“绍圣”, 做皇帝的一生倒不至于负恩。

只是他死后, 他的继承人神龙皇帝就为他上庙号“世”,又大肆追封亲生的祖父、祖母,倘若不是有言官死谏,只怕殷家的太庙里又要添上一尊帝皇。

世祖者, 世系转易之谓也。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说起来这位世祖绍圣皇帝,也就是升平皇帝的嫡系祖宗。

白捡来的皇位到底要还了回去,不知道九泉之下有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晚初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因为绍圣、神龙父子而隐隐升起的薄怒,又因为与男人的重逢而悄悄地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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