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104)
青橘和秋荷服侍在旁,两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在两个主子身上。
怎么好像很不熟的样子?
不会吧,不会真的只有逢九那日才显露本性,平日都要摆出高冷之姿?
两人在摆什么高深的阵仗呢?
见两个小丫头总是打量自己,宁雪滢眉眼一斜,轻咳一声。
两人不敢再偷瞄,默默退出兰堂。
等屋里只剩下小夫妻,卫湛才夹起一块鸭血放进她的碟子里,“补补。”
宁雪滢也才放肆地揉起肩胛,怪嗔道:“都是你,害我被玉照苑的人背地里笑话。”
所以,她才要摆出高冷之姿,挽回些长媳的形象。
夜里那会儿太放荡了。
想想都无法纾解面红耳赤的燥气。
卫湛任她怪嗔,没有还嘴,知她会用一整日来抒发前九日的隐忍。
是真的隐忍,才能与卫九保持相安无事吧。
想起卫九喜欢上妻子的事,卫湛微拧剑眉,想要将其从意识里彻底剔除。
他和卫九只能留存一个。
可宁雪滢并未一味纠结,只因清楚一点,想要长久地与卫湛走下去,就必须接受卫九这重影子。
在情绪的控制上,她比身边人所想的都要坚韧。
“夫君可要去贡院那边转转?”
用膳后,两人漫步在庭院里,由宁雪滢叙述着近来发生的事,从大事到日常琐事,无一漏掉,也包括季懿行想她二嫁的无礼之事。
对季懿行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登门讨要说法的那晚,说不上讨厌,但定然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记得季懿行悄然抹泪的瞬间,虽唏嘘,但无能为力。
卫湛静静听着,在步上拱桥后,手扶栏干望向户部尚书府的方向。
有些事,夜长梦多,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晌午,宁雪滢在秋荷的指导下,独自为卫湛刺入一根根银针。
相较于施针的手法,妻子不如秋荷娴熟,每一针都有些疼,但卫湛没有在意,以无声的方式给予了妻子最大的鼓励。
等秋荷离开,宁雪滢歉疚道:“我手法生疏,让你受苦了。”
“没......”
“但我只好意思拿你练手。”
卫湛按按额骨,有点儿不知该不该觉得荣幸了。
气候逐渐回暖,拍打在轩榥上的风都变得柔和,宁雪滢为男人拔下银针,过了今日,他们又要分别了。
取来杌子,她坐在上面,枕臂趴在男人的腿上。
卫湛一手搭在她的长发上抓揉,一手查看着卫九批阅过的公牍。
夫妻二人静静相伴,细水流长。
“滢儿,午休去吧。”
宁雪滢缓缓起身,看着男人那张端美的脸,笑着福福身子,“夫君忙吧,妾身先告辞。”
一缕感伤萦绕在彼此间,卫湛在她迈开步子时,抓住她的手,将人带回怀里,用力吻住。
绵长旖旎的一记吻后,两人额头抵住额头平复着呼吸。
可脉脉温情达到顶峰,无法平复。
被一股力道握住手腕,宁雪滢小碎步地随着男人回到正房。
房门被掩上的一瞬,她被午阳中的那抹身影扑倒在猩红毡毯上。
“啊。”
房门外,青橘拉过秋荷咬耳朵道:“我没猜错吧,今日逢九,世子又和大奶奶在屋里了,这可是白日里,好羞人。”
秋荷踢了青橘一脚,“别偷听墙根。”
“谁偷听了?这还不明显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双双陷入沉默,又齐齐被董妈妈撵走。
长廊中留下老妇人一个。
这会儿云多,光线黯淡。
屋里未燃灯,窗上无影。
一道高大的身影举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屋里走动,如同庭院随风上下摇曳的杪头。
董妈妈是过来人,猜到里面的场景,笑着坐在廊道上,不准其余人靠近。
白日就白日吧,谁让小夫妻感情好。
可直到华灯初上都没叫水。
即将错过晚膳的时辰,董妈妈让自己沉住气,想要再晚些叩窗提醒。
太过放纵也是不行,容易伤身。
然而,当二更快要结束,眼看着子夜将近,屋里还没消停。
董妈妈咽下嗓子,轻轻叩响窗格。
听见动静,宁雪滢吓得缩成团,恼怒地捶打在桌边的人。
卫湛这才有所收敛,用她的手擦掉他额头的汗。
宁雪滢觉得再这样自己就要晕厥了,她不情愿地又替他擦了擦,疲惫地靠在了宽厚的胸膛上。
卫湛对窗叫水,半晌抱起指尖都要脱力的妻子走进湢浴。
子时中段来临前,书房内只剩卫湛一人,连青岑都未现身。
“醒”来的卫九依旧静默地坐在躺椅上,与窗边的月光为伴。除了星月,世间好似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屏风那边传来锁链声,他转眸看去,哂笑了声。
哦,也非他一人孤单。
戴上银戒,他无意闻到袖口传来了的暖香,不禁闭眼深嗅,之后走到正房前,见东卧留有一盏小灯,也就没作打扰。
她不喜欢被他打扰的,他一直知晓。
第54章
深夜,寝殿内传出景安帝急促的咳嗽。
赵得贵催促了几次,才见巫医忙不失迭地跑进来。
“丹药,这是用太子心头血制的丹药,刚出炉。”
赵得贵暗暗摇头,拿过盛有丹药的锦盒走进内殿,伺候景安帝服下。
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景安帝毫不犹豫地吞服下,闭目凝气,“给太子多送些补品过去。”
“老奴这就去吩咐。”
“还有,传季府的小子过来。”
赵得贵浑浊的眼微敛,躬身退了出去。
景安帝抚胸咳嗽,脸色煞白地躺回床上。
半个时辰后,季懿行一身常服随赵得贵来到御前。
景安帝让他跪倒脚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像,真像。
季懿行掩在衣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无力感来自始终狠不下心为“父”一搏,血债血偿。
他苦于没有时机。
景安帝苦于韶华不再。
“孩子,知道朕为何调你入锦衣卫吗?”
如今最难调入的官署就是锦衣卫,对其他武将而言是不可求的晋升机会。
季懿行摇头。
景安帝解释道:“朕最信任的掌兵者都是从锦衣卫走出来的,这下明白了吧。”
“陛下为何想重用末将?”
“你像朕的一个故人,朕看见你心情就好。”
季懿行默然,无法与眼前的老家伙共情。
另一边,被取了心头血的太子如易碎的瓷人躺在大殿中。
他命侍女熄灯打窗,以盈盈月光抚平心上的刀口。
皓鸿公主连夜进宫,少年已闭眼昏睡过去。
还未显出骨相的少年脸色发白,沈茹思颤抖着手去触碰他的包扎之处。
血迹如梅花朵朵晕染开来。
捻了捻指腹,她以额抵在自己的双手上,“请殿下坚持住。”
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原本是想如少时一般踮起脚揉揉姐姐的头,可印象里追着他打的姐姐已变成了温柔清丽的少女。
“皇姐无需担忧,要不了多久,咱们就都能解脱了。阳春要来了。”
月落参横,距离阳春又近了一点儿。朔风不再凛凛刮面,彼此关照的少男少女静静对望。
躲在大殿门口的小内侍悄然离开,朝帝王寝宫而去,却在半途被两人拦下。
卫九负手从树影里徐徐走出,淡漠地看着小内侍被青岑拽回东宫。
“三更半夜的,要去告密吗?”
小内侍看着破晓天色下的卫世子,讪讪道:“小的只是去向陛下禀明太子殿下的情况。”
卫九“嗯”一声,抬脚慢慢落在小内侍的胸口,不轻不重地碾压着,“再顺便添油加醋,说太子对公主有着不可告人的念想?以此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