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8)

作者:怡米 阅读记录

“父亲请喝茶。”

“母亲请喝茶。”

并附赠了自己事先做好的女红。

“好好好。”卫伯爷饮一口茶汤,将绣品塞进袖管,朗笑着抬手,“好孩子,认真听你娘讲几句。”

邓氏抿口茶,循循讲起卫氏家规中最被看重的几条,“家法繁多,为娘就不一一赘述,你先牢记这几点,日后再慢慢掌握。”

宁雪滢一拜,“儿媳牢记母亲叮咛。”

卫湛扶妻子起身,示意她接过母亲给的见面礼。

当裹着红布的见面礼露出小小一角时,在场的宗亲和嫡庶们无不惊讶瞠目。

这份礼物比金银珠宝可贵重得多。

朝廷赐钦差御剑,可上斩佞臣、下斩刁民。

伯府也有祖传的“御剑”,是一把百炼成钢的戒尺,见戒尺如见当家主母,可先“打”后奏。

邓氏将戒尺传给长媳,目的有二。

一来是想弥补伯府迎错亲的过失;二来是在给远嫁的儿媳撑腰,不至于被府中人轻视。

意识到母亲的用意,卫湛稍一颔首,握住妻子持戒尺的手,看向一众嫡子庶出。

卫馠第一个反应过来,却别扭地没有放下身段,被一旁的肖遇慕扯了扯衣袖,才率先回头,“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一起拜见长嫂!”

庶子庶女们赶忙弯腰行礼。

二公子卫昊最后一个起身,敷衍施礼,可转瞬侧腰一疼。

卫湛当着所有人的面,握着妻子的手,抽打在了胞弟的身上。

“腰杆硬?”

卫昊磨磨牙,深深鞠躬,暗道长兄下手可真狠。

难怪说夫妻同心,才短短一日,长兄就重新划分了远近亲疏呢。

这招杀鸡儆猴还是有效的,宁雪滢明显感觉到在场的人看她的目光有了变化,带了点敬畏。

她看向丈夫的侧脸,生出了感激之情。

怔愣之际,男人忽然垂眸,与她交汇上视线。

稠黑的凤眸潋滟深邃,映出了她的虚影。

众目睽睽下,宁雪滢慌忙移开眼,朝邓氏福身致谢。

“一家人就别见外了。”邓氏拉过温温软软的小儿媳,忽然有种多出一个女儿的感觉,“你年纪比馠儿还小,日后肩上的责任却是最重的,切记要三思后行,不可冲动行事。”

“儿媳记下了。”

这一刻,宁雪滢如释重负,至少公婆比想象的还要温和宽厚。至于嫡出的小叔和小姑,且行且看吧。

体面是互相的,自己先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第6章

喝过媳妇茶,卫伯爷和几位宗亲同辈一道乘车赶往宫城上值,卫湛还处在婚期,不必上朝。

可坐在詹事府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哪能得几日清闲,晌午没到,就有詹事丞送来一摞子公牍。

太子年岁未满十六,东宫大事宜皆由卫湛代为定夺。很多朝臣都有了预判,认为太子一旦登基,卫湛会顺势进入内阁,成为下任首辅,位极人臣。

而卫伯爷就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亦是忙得不可开交,散朝后就匆匆赶往国子监,却与户部尚书季朗坤迎个正面。

宫阙之中,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是相顾无言。

知晓内情的同僚们佯装无事发生地从二人身边经过,面色各异,内心戏十足。

二人目不斜视,不愿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最后,还是季朗坤觉得自家占得便宜,不该端着,于是嘴角一提,拱了拱手,“恭贺卫伯爷喜得长媳!长媳是门面,需好好栽培才是。”

听出对方口气里的侥幸,卫伯爷哼笑一声,拱手还礼,“就不劳季尚书费心了,身为卫氏的长媳,日后必能独当一面,巾帼不让须眉。”

姑苏卫氏,能长盛不衰,与历代主母和长媳有直接的关系。

季朗坤只当卫伯爷吃了亏在强撑,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虚虚实实地施舍起同情。

卫伯爷最厌烦谁拿这种目光看他,在这儿可怜谁呢?

趁着同僚们走远,他笑眯眯上前一步,凑近了道:“老夫知道季兄好面子,别说迎错儿媳,就是抱错儿子都会闷不作声,对吧?这次让老夫占了便宜,改日请季兄吃酒赔罪。”

这话的意思就微妙了。

季朗坤侧过身,眉一横,“是本官占了便宜,改日请伯爷吃酒。”

“老夫请。”

“本官请。”

“老夫请!”

“本官请!”

两人互不相让,较劲儿的话语落入每一个洒扫的涓人耳中,听起来怪幼稚的。

**

少顷,彤云聚拢,前儿还是大雨滂沱,今儿就飘起雪花,冰冻落叶。

将沉甸甸的祖传戒尺收入柜中,宁雪滢坐在茶水桌前,为自己泡了一壶六安瓜片,边喝边思忖起母亲交代给她寻人的差事。

母亲的故友余翠春曾是内廷尚宫,到了年纪出宫后就留在皇城,膝下有一养女,在太医院当值,名叫蔡妙菱。

宁雪滢想要见一见这名养女,打听一些新的线索,可前提是,自己可以出府,亦或是将蔡妙菱请入府中。

这事还需找卫湛商量。

入夜万木凝霜,宁雪滢等了许久也不见卫湛回房。

新婚的头两日,新郎官撇下新娘子在书房忙公务虽无可厚非,但还是有些不妥。

董妈妈催了守在书房前的护卫三次,护卫青岑才叩响了书房的门,“世子。”

可话语未落,身后忽然飘来一股雅香。

青岑转过身,于灯火通明的廊下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忙躬腰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身披白绒滚边斗篷的宁雪滢认出他是初十那日迎她入门的“始作俑者”,又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头,“不必多礼,伤势好些了吗?”

听说此人因为迎错亲挨了三十鞭的责罚,换作寻常人早就卧床不起了,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足见是个内力浑厚的练家子。

青岑面无表情道:“是卑职该受的,让大奶奶......”

“青岑,请人进来。”

没等青岑客气完,书房内忽然传出卫湛冷然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青岑推开房门,侧身让出路,“大奶奶请。”

冷风夹雪穿廊而来,吹透了夹衣,宁雪滢没再客套,提步迈进门槛。

书房宽敞整洁,一堂一室以碧纱橱隔开,垂有莹澈珠帘,经灯火一照,折射七彩光晕。

宁雪滢站在帘外,透过无规律的缝隙看向端坐书案前的男子,没有贸然进去。

男子的身后摆放着一排黄花梨架格,交叉摆放着书籍、盆栽、玉器,为简约的装潢锦上添花,增添了层次。

妻子在深夜来到丈夫的书房,大多会带些夜宵,可宁雪滢两手空空,显得不够体贴。

卫湛在公牍上落下最后一笔,“怎么不进来?”

“郎君没请我进去。”

宁雪滢早已在家中养成习惯,从不窥探父亲的公事,总是会等到父亲做完事才靠近。

将一份份公文分类装进架格中间的抽屉落锁,卫湛绕过书案,打帘走出碧纱橱,高大的身躯笼罩住了柔桡的妻子,“找我有事?”

“该安置了。”

意识到自己事忙“冷落”了她,卫湛没有多做解释,更为干脆地道:“我在书房沐浴。”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大冷的天儿,实则无需每晚沐浴,可陌生的新婚夫妻太过见外,还是会盥洗整洁再同床共枕。

没被邀请入书房反倒让宁雪滢舒了口气,她可不知该保持怎样的心态观赏一个成年男子沐浴。

“那妾身先回房了。”

长夜窅然,玉照苑的一角,疏篱围成的栅栏内桂花香馥,点缀了丛丛萧索。

卫湛从灯火阑珊的长廊中走过,看着东卧窗棂上映出的倩影,不由恍惚。

推门而入时,那道笼在暖融中的倩影出现在隔扇旁,真真切切,活色生香。

卫湛合上门,隔绝了屋外探头探脑的秋荷和青橘。

新婚的小夫妻隔扇相望,没有一方主动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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