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9)

作者:狐狸不吃鱼 阅读记录

总归是件有人很看重的事,因为贪酒误了说不过去。

***

司家这位小姐,自那陈二公子上门退婚当日便一病不起,郁郁寡欢,时常以泪洗面,人也日渐消瘦,虚弱得像个纸人一样。

父母瞧着女儿这副模样自然是心疼,但好在司兰卿虽然只能成日卧榻,也还是吊着一口气,他们也能有时间去寻救人的新法子。

偏生前几日,司兰卿的面容愈发苍白,一整日也说不了两句话,连睁眼的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时辰。说得不好听,便是将死之人,气数将尽。

更令人费解的是,司兰卿的左眼竟一日比一日淡了。

并非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东西,而是旁人看不清她的眼睛了。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变化,瞧不出什么来,只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昨日进去照顾的丫头惨叫着跌出门来,把挑灯的小厮吓着了,惊动了大半个司府。

司兰卿没了一只眼睛。

更诡异的是,她脸上和身边都没留下血迹,那只左眼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番情形之下,司家夫妇哪里还坐得住,又想起传闻里命格孤煞的说法,便更加惶恐不安。

又逢家里的小厮听说过一闲阁里那位算命很准的病秧子,夫妇二人这才求到了医尘雪这里来。

不过……

“你们听说我算命准,那可曾听过,找我算命的人里,如今活得稳稳当当的没几个?”

医尘雪笑意盈盈地问着。若说这两位听过这后半句话却还来求他帮忙,他是不信的,多半是那出主意的仆从受利欲驱使,想从中捞点好处,若是事成了司家夫妇必然对他感恩戴德,若是不成,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左右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赌注罢了。只是可怜了这夫妇二人,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了。

“先生……我们……”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看向医尘雪,显然是因为医尘雪刚才的话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们本就不信“算命”一说,可家中小厮将一闲阁里的这位仙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们这才求上门来,可如今这位仙人的神情不似玩笑,亲口告诉他们找他算命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那妇人急得快要哭出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先生!你可以改写命格的……可以的,对吗?”

像是怕医尘雪会否认,她用力点了几下头,自顾自道:“是这样,没错的,一定没错的……”

她猛地抬起来看向医尘雪:“就算我女儿命格不好,你也一定有法子救她,先生,你有法子的!”

她情绪起伏很大,声音也时而细小如蚊,时而强硬高厉,视线总聚焦不到一处,散乱地飘忽着。男人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医尘雪静静看着这场变故,眼里始终是淡漠的柔和。

他不是没有感触,只是修了卜术后,他见这些苦难见得太多,刚开始还会眼睛发酸,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了现在的平静无波。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缘由——

他无能为力。

男人看着怀里宛如得了疯病的妻子,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先生……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法子了,求您,帮帮我们吧!”

而立之年的两个人,本应看着女儿风光出嫁了却一桩心头事,如今却两鬓斑白,愁容满面,仿若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先生……”

见医尘雪不为所动,那男人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将怀中的人推开了一点,让她自己站稳,而后自己掀了衣摆,作势便要跪下去。

但他双膝还未触地,便有股力道撑住了他的腿,让他无法再继续往下跪去。他低头看去,两个纸人正躬身用脊背支撑着他的膝盖。

“先生……这是?”

夫妇二人眼中都有讶色,纸傀之术在东芜盛行他们是知道的,但听说和亲眼见到又是两回事。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纸人,却能承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谈起来都是件奇事,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待到人站稳,那两个半人高的纸人便又缩小回手掌大小,一齐飘进了医尘雪衣袖里。

医尘雪拢了下衣袖盖住手腕,微微抬了眼:“我算命,向来不受别人跪拜。”

他话音未落,夫妇二人皆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神情立时由悲转喜,那妇人哭肿了的眼终于有了点笑意。

夫妇二人极为感激地看着医尘雪:“多谢先生!”

医尘雪其实不大忍心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多少把握,司家小姐的面他虽没见过,但这事听来不同寻常,他没有灵力傍身,若是太棘手,只怕自己也难全身而退。

他于是道:“不一定能成。”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朝医尘雪一拜:“成不成都谢谢先生了,先生愿意帮忙,于我们已是大恩了。”

第9章 物件

陈司两家的姻缘是从青梅竹马走到水到渠成,也是门当户对,司府的富贵并不比陈家差到哪里去。医尘雪应了司家夫妇上门给司兰卿卜算命格,把流苏也带上了。

小少年不喜说话,只安静地跟在医尘雪身侧,身量比医尘雪矮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

但截然相反,他是照顾人的那个。

“有些凉了。”

医尘雪前脚刚入了司家的门槛,后手便转身将手里的手炉塞给了流苏。流苏接了,用灵力焐热后拉了拉他的袖子:“雪哥哥,手炉,好了。”

流苏是医尘雪亲手做的纸傀,化形时出了点问题,因此总习惯说一些短字短词,性子也养得有些闷闷的,不大讨喜。

这种情况换了别的傀师多半都会另做一个,但那时的医尘雪盯着这个说话不利索的小少年,竟然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心境,又恰逢路边的流苏开了满树,便给他取了“流苏”这么个名,一直养到了如今。

***

司家夫妇亲自到门口来迎人。他们先前在一闲阁里是见过流苏的,虽然不知医尘雪带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能顶什么用,但也没问,都是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来。

医尘雪身体不好,走得慢,夫妇二人也没催促,反是转过头对他道:“小女的屋子稍远些,先生受累了。”

“不妨事。”医尘雪说着,眼角那点笑意此刻却显得特别不真诚。

他其实不大喜欢别人这么顾着他,太刻意了,总让他想起些不好的事。

但这些他不会同人多解释什么,司家夫妇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还没到需要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地步,因此他只一句“不妨事”敷衍过去,便垂了眸继续走自己的路,显得兴致不高。

司家夫妇也没在意这些细微的变化,只以为是他病弱的缘故,便专心在前面带路。

他们进了司兰卿的院子后,走两步便能见到一个仆从,一眼望去满院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但都只守在院内,进了主屋便只有两个丫头守着。

医尘雪站在屏风后,伸手挡了下直愣愣要往前走的流苏,又对夫妇二人道:“夫人先进去瞧一眼,若是方便了再唤我们进去便可。”

两个丫头跟着司夫人进去了,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便出来了,侧着身往前伸了手:“先生请。”

早前已经知道司兰卿没了一只眼睛,亲眼看到时医尘雪便没有太惊讶,只是微微抬了眼。

司兰卿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她此时睡着了,右眼安静地阖着,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人皮,仿若那只眼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副样子落在谁的眼里都担得上“怪异”两个字,司家夫妇和那两个丫头是看多了才不怎么怕,医尘雪头一次见,却也没有避让,眼里连一丝讶色也寻不到。

这种反应并不是为了安司家夫妇的心刻意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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