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146)

作者:苍鹤 阅读记录

绝望从穆酌白的心底升了起来,连同着腹部的剧痛,将她扯入了挣扎无果的深渊中。

林秋砚喉部的铁丝先是被抽了出来,他已经痛到无法出声,看着那些细长的竹签凭借着外力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甲缝,他也痛不过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是偶然微微的抽搐一番,证明他还活着。

穆酌白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眼泪也没有声嘶力竭,身心都在那片深渊中挣扎着。

随后便是两个竹签刺入了耳中,甚至往更深处钻,林秋砚感觉周围的一切瞬间离他远去,他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却依旧感受着那灭顶的痛苦。

林秋砚费力地抬起头想再看一眼穆酌白,却看到的是两根对着他眼睛而来的竹签,他突然有些害怕,往后瑟缩了一下,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了腰身,声音嘶哑地喊道:“酌白!”

视线内顿时一片血红,随后这片存留在林秋砚脑海中最后的色彩也逐渐退去,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穆酌白。

穆酌白那些死在段鸿轩手中的情感被林秋砚竭尽全力的一声嘶吼全部唤了回来,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似乎要补完她这些年埋在心中的酸楚和不甘。

段鸿轩大笑了起来,“酌白,还满意吗?是不是我杀了他,你的心便会回来?”

林秋砚仰面躺在了地上,脑海中残存的全是与穆酌白过往的种种,他心中有憾,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穆酌白的心是不是在他这里,又或是遗落在什么地方需要他去寻。

穆酌白双眸空洞地说:“放开我吧,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段鸿轩摆了摆手,两个暗士放开了穆酌白。

穆酌白扶着栏杆起身,双腿发软,浑身冷汗阵阵,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最终眼前一黑从高台的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穆酌白也想就此睡过去,但是她心中记挂着林秋砚。

周围侍女一片尖叫,段鸿轩也晃了神,迅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想要扶起穆酌白。

穆酌白却忍着疼痛率先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她也要去送林秋砚最后一程,不为别人只为她自己。

一朵红色的血花绽开在穆酌白的宫服上,沾湿了她的鞋袜,有侍女或是内侍想要上前来搀扶她,却被她一一呵斥了下去,即便是有不怕死的,也被她手中的刀片吓得不敢上前。

穆酌白扑倒在林秋砚的身侧,她颤抖的手无处去放,生怕触疼了林秋砚的伤口,只好拨开了他面上的乱发,用袖子擦了擦那上面的血污。

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就像在稷下学院求学时,穆酌白躺在树下假寐,林秋砚也是这般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热汗,他沾沾自喜以为穆酌白不知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穆酌白摸索着握住了林秋砚的手,她明知道林秋砚听不见,依旧颤声说道:“秋砚,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再忍忍,一会便不痛了。”

段鸿轩见状,大喊道:“传医丞!”

穆酌白感受着林秋砚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的脉搏,顿时觉得心痛如绞,发自内府的嘶吼从唇角溢了出来,平息过后却是惊惧万分的低泣声,“你……你别走。林秋砚,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大错特错了。”

未进宫之时的穆酌白被林秋砚用惨状和鲜血给唤醒了,她依旧是西州那个跟在易先生身后要着习武、笑容纯真,面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扬言要精忠报国的小姑娘。

不过随着林秋砚的离开,那个小姑娘也随着一起离开了,留下了只剩下一丝精气神的穆酌白,她的心血早就为大胤熬干了。

若是能在早些时候遇见该有多好,穆酌白想跟林秋砚去北凉看大雪纷飞。

第80章 博弈

◎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收到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付临一路策马往他回天琅的路上迎了过去,终于在即将抵达东岚境内遇到了江衍。

付临迅速下马朝着江衍快步走了过来,他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了一份绑着白色绒布的奏本。

江衍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了那封奏本抽开绒布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随后狠狠地一闭眼睛,强压了一番翻涌的心境才问道:“埋哪里了?”

付临双眸一红,哑声道:“没埋,陛下命人将他让乱葬岗了。”

江衍嘴唇微微蠕动了片刻,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我敛,立碑。选一块好地方葬了吧。把梅姑他们调入楼台月,让他们保护穆酌白的安全。”

付临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少爷要保重身体。”

江衍说:“我知晓了,临叔您先回老宅吧,把这些事宜安排下去,然后等我的信。”

付临面露迟疑之色,随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平安回来。”

江衍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与朝影疏一同往天琅城赶去,他进了天琅城便直奔了楼台月,此时已近黄昏,楼台月的侍女都在穆酌白的门外候着,没有一个敢进去。

昏黄的夕光映着檐牙上的浮雕,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江衍看了看朝影疏说:“没事,你在这里等我。”

朝影疏点了点头,用力地握了江衍的手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江衍伸手将朝影疏拥在了怀中,偏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好阿疏。”说完,他便转身进了楼台月。

黄昏的余晖穿过池水面上的苏式平桥,卷过廊庭的部分昏暗,留下半遮面的暗影,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停驻在了穆酌白的房前,问道:“这几日穆先生吃喝如何?”

侍女们先是给江衍问安,随后穆酌白的贴身侍女才上前说:“穆先生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了,每日喝得都是阮上卿开的药。”

江衍记得那个侍女,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她一个,“叫什么名字?”

侍女如实回道:“奴婢盏菊。”

江衍点了点头,“本王问你,穆先生的身体到底如何?”

盏菊低着头,突然小声哭了起来,她直接伏地跪在了江衍的脚边,祈求道:“请殿下劝劝先生吧,先生刚刚小产过,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啊。”

江衍的双眉皱的更厉害了,眉心的皮肤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深深地压了下去,形成一道不深也不浅的褶皱,“小产?孩子是段鸿轩的?”

盏菊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知。”

江衍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府上还有什么补品吗?”

盏菊说:“世子昨日送了一只老参过来,还有一些其他的……”

“用参汤煮粥,然后送过来。”说完,江衍便推门走了进去。

满屋子里全是凌乱的纸张,有墓志铭,有往生咒,穆酌白便在这一堆乱纸中的美人榻上沉沉地睡着,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四周的窗户全部用帘子遮着,一点光都无法透进来。

江衍迅速将门关好,从木施上取了一件长袍盖在了穆酌白的身上,随后他起身准备点灯。

穆酌白这时却醒了过来,她沉声道:“别点灯。”

“好,我不点。”说完,江衍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穆酌白身侧。

穆酌白将一张纸递给了江衍,“这是我刚写的,写来写去发觉也只有这个最合适。”

江衍接过才发现这是一篇墓志铭,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起来收好,“我知晓了,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去做,你只需要将身体养好。”

穆酌白说:“墓碑和墓室建的大一些,等我死了将我也葬进去。”

江衍一愣,扶额抹了一把脸,顺便抿去眼眶中的清泪,“听说你三日没吃了,我让厨房做了些东西。”

穆酌白摇了摇头,她起身坐到了桌前继续抄写着往生咒,“不用,我不需要。”

江衍听闻,神情颇为烦躁地说:“怎么不需要,你也不小了,能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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