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70)

作者:苍鹤 阅读记录

这也是江衍一路上存疑的地方,因为这周围的景物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南山村目前只是一堆废柴,四年前土地被烧得焦黑,四年后这里依旧寸草不生,黄昏落日,冷风簌簌,齐腰的荒草随风而动,一片凄凉萧索,跟余兰折口中所说的热闹简直天壤地别。

所以,南山村再繁华热闹也不过是余兰折心里的一片成为过去的净土。

余兰折下了马,牵着缰绳从看不出形状的村口而入,朝影疏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余兰折喋喋不休地跟朝影疏介绍道:“这是王伯家,王伯是我们村最厉害的大夫。”

“这里是李婶,她家的糖特别的甜。”

“……”

离家四年,在恶鬼带着所谓的天火降临之前,每个人的音容笑貌恍若昨日般深深地刻在余兰折的脑海里,那些时光在他的心里是最灿烂的烟火,绽放在繁星遍布的夜空里。

余兰折口中所说的东西在朝影疏的眼里不过都是一片废墟而已,他却还是能喋喋不休的介绍个不停,倘若换个人来会觉得余兰折脑子不正常吧。

朝影疏跟着余兰折绕过曲折的小径,来到村西的一间小房子处,墙头荒草丛生,还能看得出大体的形状。

余兰折将马拴在了门前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小罐子来,走到门前推开了根本不存在的房门,朝里面大喊道:“爹,娘,我和大哥回来了。”

如同他每次回家一般。

余兰折走进小院,将罐子的封口打开,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倒了出来,“大哥,我们到家了。”

吾心安处便是故乡,却奈何故土化为焦土,从此吾心便随波浪迹,再无可停靠的岸港。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父母所在之处便是家,或许是家徒四壁的小房子,或许是冰冷无温的墓碑。毕竟父母所建造起的港湾是任何都无法比拟的,即便是家里再不济,拘谨二字也与它沾不上边。

朝影疏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她感同身受地看着余兰折。

余兰折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朝影疏说,“我到家了,我可以把召远风的事情说给你听了。”

朝影疏点头,“你说。”

余兰折看了看天空,那仅存的光亮挣扎了片刻便被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他寻了些木柴燃起了篝火,余兰折挥了挥手,让朝影疏和江衍坐下。

余兰折思索了片刻,才说,“大概有四年了吧,当时我们村里突然出现了瘟疫,上至八十岁的老太,下到只会啼哭的小孩,幸免的人寥寥无几。每天死去的人都很多,村长报给了知县,知县又往上报,我们希望有更多更好的大夫来给我们治病,可是我们等到的确实皇帝下令焚村的消息。”说到这里,他一路走来未掉一滴眼泪的双眸突然红了起来。

余兰折继续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就我和我大哥,召远风还有卓长珏逃了出来,他们都比我有出息,召远风随远走西域,但是学了一身好功夫,卓长珏现在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快刀,我大哥参军了,但是他在年关的时候被西州的府兵给打了,因为医治不及时死了,而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我们四个曾经约定不报灭村之仇,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可是我大哥在高热昏迷时一直断断续续地说他想回家。所以,我们两个违背了誓言回来了。”

余兰折搓了搓脸,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跟小风有什么过节,但是他绝对不会妨碍你们的,他只是想杀段鸿轩而已。”说完,他狠狠地攥起了拳头。

朝影疏算了算时间,大胤一百五十年刚好是段鸿轩上位的第一年。

江衍突然开口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兰折抿了抿嘴唇,“我想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加入吟游,我听说他们也是想要推翻段氏王朝。”

朝影疏看了看江衍,又说,“不加入怀殇吗?”

余兰折猛地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说,“不,与段氏有关的人都该死,江衍更该死,当年就是他带兵焚得我们村!”

大胤一百五十年江衍大概才刚刚及冠。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抠着手指,余兰折也安静了下来。

江衍看向了朝影疏,“你什么时候回南邑?”

朝影疏垂眸,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明日一早。”

江衍点头,“今夜好好休息。”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小院。

朝影疏看着江衍的背影有些出神,她不知道当日的江衍听着那漫天遍地的哭喊声是什么样的心境,但是她知道无论何时江衍都跟那些想要推翻段氏王朝的人是站在一起的。

清晨,余兰折醒来的时候,朝影疏已经走了,篝火最后的余烟袅袅而起,江衍一夜未归。

余兰折起身抻了个懒腰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江衍,他有些狼狈,一身黑衣上沾满了雪水,衣角上全是泥巴,他的手里捧着一束雾凇美人,上面的雾凇一下雪线便会融化,此时正滴滴答答地顺着江衍的指缝滴入了泥土中,将他的手指冰得通红。

江衍往院子里打量了一眼,没有发现朝影疏,问余兰折道:“她走了?!”

“走了很久了吧。”余兰折打量了一番江衍手中的植物,才发现那是一株雾凇美人,不禁惊讶地说,“你昨天晚上不会是去爬天山了吧,就为了一株雾凇美人?这东西下了雪线就化了啊,再说大晚上的爬天山还是冬月,你还真是不怕冷。”

江衍抿了抿嘴唇,捧着雾凇美人的手垂了下来,眸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了下去。

余兰折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你也别太难过,追女孩子嘛,要耐心点,投其所好才行啊。这次看不成雾凇美人,下一次再带她去山上看,雾凇美人在山上才好看啊。”

江衍将手中的雾凇美人用手帕包了起来,他从怀中取了一块玉璜丢给了余兰折,“你不是想要加入吟游吗?拿着这个随便找一个吟游的宗主,他自然会带你入吟游。”

余兰折将那块玉璜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才找到了刻着的“巨门”二字,他瞬间警惕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怒火烧到了他的脸上变成了两片不正常的红晕,“你是江衍!”

江衍将那株雾凇美人收进了怀里,翻身上马,听余兰折如此说,直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对,我是,你若是想为全村的人报仇,等你有本事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完,他便策马长扬而去。

余兰折愤愤地收了玉璜,一想到朝影疏有可能受了江衍花言巧语的哄骗,顿时在原地急的跺脚,随后他突然想到朝影疏说她要去南邑,所以决定追去南邑,余兰折向来都是想到就去做的人,立刻动身策马向南奔去。

朝影疏回到南邑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她一路上如同逃命一般地赶回南邑,一刻也没有停歇过,走在天华城的流觞街上还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直到看到了朝君澜,她才有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感觉。

“阿爹。”朝影疏闷闷地唤了一声。

朝君澜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这么长时间连封信都不往家里送,过年也不知道送个平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朝影疏有些疲惫地低下了头,“阿爹,我知道错了。”

朝君澜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朝影疏的发顶,“出去了这么久,人也长高了不少,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现在天开始回温了,去年的衣裳大概都小了,你先回房休息片刻,过后我让裁缝来给你裁几身衣裳。”

朝影疏点了点头,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多次的惊心动魄和死里逃生后积攒的勇气,甚至有几次她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以及在外面磨出的一口铁齿铜牙,哪怕是一柄钢刀向她刺过来,她也能嚼碎了给对方吐回去,可是最后到了朝君澜这里全都成了后怕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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