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燃灯(20)

作者:卓然 阅读记录

但普通百姓的生活就苦得不行了,全市的交通、工商业几近瘫痪,物价奇高,日军随意搜刮,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

虽然苏眉只是个过客,这次的目的只是查出那个脑门钉钉子,两眼被挖空的男人的真实身份;但不和平的年代和时局让这一切都变得非常危险。

尤其是,她还是一个年轻的,身份不明的女人。而且,她记得杭州是先行沦陷的,赵家如果遭殃了,赵太清这张牌可就用不了了。

那个日本军人腰上挂了一把枪,站在路灯下正左右张望,苏眉顿时紧张起来,因为她现在这一身装束实在是太怪异了,健身的背心和裤子外面套了一件加拿大鹅,脖子上还挂了一枚玉环,这个年代没有人会穿这个衣服。

她强装镇定自若,低下头想要往回走找个中国人求助,但日本男人发现了她,用日语大喊了一声什么,抬腿向她走来。

第17章 展信 05 汉奸太太

怎么办?先跑吗?但那个人有枪,他如果开枪的话怎么办?还是先慢下来,先装成赵太清再说?赵家当时在上海有没有什么亲戚?自己一定一定不能落到他手里,不能离开圣约翰这个校园。

就在苏眉的精神像一根弦崩得极紧极紧,紧到断裂时,空中响起了一声尖利、突兀的汽车鸣笛,苏眉浑身一震,瞬间清醒,后面那个日本兵也停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他们前面,车灯大亮,车后座走下来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男人慢悠悠的走到苏眉前面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眉眼像西湖远山,苏眉的心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上。

「我来接你回家。」

李寒寿说。

天越来越黑了,风声萧萧,苏眉在车里,思绪千回百转,最终挤出来的只有一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寒寿递了一卷申报纸给苏眉,上面写:民国三十年,12月8日。

苏眉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民国三十年就是1941年,12月8日如果她没记错,刚好是太平洋战争爆发的时候。那个时候汪伪政府已经成立了,轿车已经行驶了大概20多分钟,在一个精致的洋楼旁停下,苏眉下了车,路灯下,路牌上写着:愚园路749弄66号。

得,苏眉心里一沉,她记得这一块儿当时是汪伪政府高官的聚集地。李寒寿啊李寒寿,你居然做了汉奸了?

洋楼院子并没有赵家老宅那么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也算得上是十分可观,四周是高墙铁丝网,路面做了水泥地的硬化,一棵树也没有,显得特别没有生活气息。进门1楼是西图澜娅餐厅,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凉菜,正在布菜的中年妇女抬头见到苏眉,喜笑颜开地说:

「太太回来了?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太太?苏眉看了一眼李寒寿,李寒寿不答话,把她领到2楼主卧,说:

「衣服放在里面了,你换好了下来吃饭吧,我在下面等你。」

换衣服?苏眉用狐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进门不但先从里面反锁了,还按了两下把手确认打不开才安心。

门外的李寒寿听见她按动门把手的声音,摇摇头,笑着走下了楼梯。

主卧很大,窗帘拉得紧紧的,床头柜上的玻璃台灯亮着,照亮了天青色的床单和摆在床上的墨绿色旗袍,窗边还放了一双黑色的坡跟鞋。

苏眉又把所有衣柜打开检查了一遍,确认房间没人且只有一扇门之后才开始脱衣服。

旗袍出乎意料的合身,衬得她曲线婉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苏眉把鞋也换了,往穿衣镜前一站,哑然失笑。

旗袍下摆有一只仰头而上的白鹤,现在她知道这屋子里的太太是谁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苏眉很想冲出门去,揪住李寒寿的衣领告诉他自己是谁,但她转念一想,陌生年代寄人篱下,她没有什么其他可依靠的,李寒寿对自己也不算太坏,陪他演完这场戏也好。

而且,还是拖李寒寿帮她查一查梦里的那个头上插着铁钉的男人是谁,互惠互利两清。

调整好心态,苏眉又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把头发梳了,口红抹了,等到从外表上已经百分百是一个富家出身的好太太了,才下的楼。

桌上摆了八个菜,和上海常见的浓油赤酱不同,都是清淡口味,素菜居多,而且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大。李寒寿坐在桌边,他已经把外衣脱了,露出里面灰色的马甲。

苏眉在他对面坐下,李寒寿突然站了起来,往她面前放了一个凯司令的栗子蛋糕,上面还插了一根蜡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老式打火机,把蜡烛点燃,对苏眉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今天是1941年12月8日,苏眉出生在52年后的今天。

难道自己和赵太清的生日也是同一天?苏眉有些惊讶,发现了李寒寿正满心期待地看着自己,转念一想,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许了个愿:

「希望我和我爱的人都可以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李寒寿眼泛泪光,苏眉吹灭了蜡烛。

饭刚吃完就有客来访,李寒寿和客人去书房谈事。苏眉在卧室里踏踏实实地看了半个小时《红楼梦》,通篇繁体看得她眼睛疼。

她索性观察起李寒寿的衣橱来:大部分都是各式各样的衬衫、西装、领带和大衣,和苏知秋的衣柜差不了多少,一本假正经,没什么个人特色。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单独的衣柜全是各式各样的旗袍和女士大衣,丝毫没有被穿过的痕迹,下面的抽屉里单独放了一只绿色的钢笔,笔盖上有个金色吊环,珍而重之地用黑布裹着。

这难道是赵太清的笔吗?苏眉看了一眼感觉有点眼熟,正好这时听见书房门打开的声音,苏眉走出门去,刚好碰见有人从李寒寿的书房里走出来,书放在一楼,那人抬头往上一看。

刹那间,古刹焚香,风林潇潇,苏眉怀疑这个人下一秒就要开口:

「施主,李居士他今年其实已经 96 了。」

这人是世安,啊不,应该是世安的前世,她也想起来衣柜里那只钢笔的由来了,在李寒寿的葬礼上,世安给了她那只钢笔,让她在纸上写下了李寒寿的名字。

真是不错不错,李寒寿这一生重要的是,桩桩件件都和赵太清有关。

有李寒寿这份偏爱撑腰,哪怕只是给赵太清的,苏眉也更有底气去提要求了,她敲了敲李寒寿的书房,推门而入: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李寒寿原本眉头深锁,一见是她,立刻松弛下来:

「谁?」

「英文名叫做Edward,在圣约翰大学读过书,应该是姓赵......年纪比我小,应当是我的弟弟。」

做戏就要做全套嘛,既然李寒寿把自己当成是赵太清,那苏眉也就以赵太清的身份自居了,不知怎地,李寒寿听见苏眉把那个人称作「我的弟弟」,显得有些难过。

李寒寿说:

「我知道他是谁,他叫赵熙鸿。」

李寒寿给她找来了三份资料。

第一份是圣约翰中学的足球队合影,中间的那个男孩意气风发,苏眉一眼认出来是梦那个,照片背面写着:中:赵熙鸿,Edward Zhao。

第二份是一张《申报》的报道,说的是民国十四年(1925年)五卅惨案爆发后,圣约翰中学的许多学生因为和校长施约翰理念不符,愤而退学,后面附了一张退学的学生名单,里面有赵熙鸿。

第三份是一张讣告:「愛子趙氏熙鴻痛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突發疾病英年早逝於家中享年十七遺體奉柩安葬於午潮山特殊時期一切從簡 哀此訃

姐趙太清,父趙潤霖,母文氏,親屬繁衍,恕未盡錄」

这么说赵熙鸿是自己的弟弟,1925年从圣约翰退学,1926年就已经突发疾病死了?他的病和眼睛有关吗?为什么他头上会有一根镇魂钉呢?他未完成的心愿是什么,如何才能让他转投胎投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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