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苏眉的大脑飞速转着，女鬼一步步走进，苏眉握住了季黎明的手。

而季黎明对这危险浑然不绝，他只知道屋外风雨如晦，屋内烛火摇曳，他与佳人对坐，暧昧非常。

他低低地念了一句：

「眉眉。」

一阵风吹来，蜡烛突然灭了，苏眉赶紧用打火机去点，红烛燃起，对面的人却已不是季黎明。

那是一个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的女人，她整个身子都淹没在黑暗里，只看得见这两只手，女人的左手和苏眉握在一起，右手在一个青色的茶盏里写字。

她写得很慢，苏眉看得清清楚楚，她写了一个「障」字。

字写完，她把那茶盏往苏眉面前一推。苏眉刚想伸手去接，一阵风吹来，蜡烛又熄灭了，等她把蜡烛重新点燃，坐在她对面的人又换了一个。

是赵熙鸿，他的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直愣愣地在看手上的信，苏眉很艰难地才分辨出前面的四个字：爱弟亲启。

这是赵太清写给赵熙鸿的信。

赵熙鸿摸了好几遍信纸，依依不舍地放下，然后他拿起了桌上的天青色茶盏。

苏眉刚想阻止，赵熙鸿猛地灌下去一大口，瞬息之间，黑色的火焰从他的眼球里喷涌而出，赵熙鸿发出无声的尖叫，猛的扑倒在桌前。

蜡烛灭了，世界重归黑暗，苏眉胸口不停起伏，赵熙鸿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眉再次点燃了蜡烛，她回到了午潮山的屋子里，季黎明坐在她对面握着她的手，那个跟过来的女鬼坐在了他俩中间。

她看上去30出头，头发上是一坨坨血块，左脸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凑近了，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苏眉讲。

苏眉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脑都被一只大手攥得紧紧的，精神崩成了一根线，生死关头，她伸出手，在桌下季黎明看不见的地方，往女鬼的身上写了一个「障」字。

一叶障目。

女人的双眼燃起了细小的黑色的火苗，一簇一簇地，攻城略地，她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向苏眉靠近，直到苏眉听清了她说的话。

「女伢儿，快跑。」

「女伢儿，快跑。」

为什么要跑？苏眉疑惑地皱起眉，女鬼缓缓说：

「日本鬼子来了，快跑。」

苏眉两眼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女鬼说完这句话，黑色的火焰便将她的身体全部燃烧殆尽。

她在这里停留了这么多年，执念就是把同胞赶走，不让他们再遭到同样的屠杀？而我不分青红皂白地残杀了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魂魄。

就在此刻，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季黎明再次开口：

「眉眉，你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

苏眉凄惶一笑，一滴泪落在老旧的木桌上。

雨停了大概20分钟之后，两人开始下山。

可能是身体真的没有恢复过来，苏眉的下山之路异常艰难，走几步就腿软，再加上地面湿滑，季黎明只能每一走都扶着她。

或许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略显尴尬的氛围，季黎明又开始说他小时候的事，读小学的时候，他参加过一次登山比赛，半路上也是下了雨，他兴致勃勃拿了奖牌回家给妈妈想要炫耀，结果迎来的是妈妈一个巴掌。

在那样一个瞬间，他小小的世界崩塌了，到手奖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毫无理由地给他了一巴掌里。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苏眉开口：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件事我一直记到现在。」

「不是，是前一句。」

「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

苏眉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季黎明赶紧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喘气，苏眉身体疲惫，脑子却异常的清醒，突然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理顺了。

赵润霖把赵太清当做是家里的一件货品，无论陈连良还是李连良，只要有机会就把她拿出去做交易。怎样才能让她不被交易呢，只有当赵熙鸿死了，赵太清成为赵家唯一的继承人的时候才行。

是谁由始至终一直对赵熙鸿抱有极大的敌意，而对赵太清又抱有极大的爱意？只有这世上最爱赵太清的人，她的妈妈文氏。

文氏有可能并不是一个羸弱妇人，她和赵润霖说话的时候自带威严，而且......

苏眉想起了那一夜赵家白的话：

「要是在当年，这文家的镇魂钉肯定能让我魂飞魄散......」

文氏＝文家，赵太清的母亲估计是有能力为自己的女儿杀掉赵熙鸿。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人死在同一天，赵润霖可能知道真相，但正妻杀庶子是个极大的丑闻，所以只能对外宣称儿子是疾病死去；他心中对文氏有恨，杀了文氏，草草下葬了事。

一个作恶的男人可以危害到整个家族，但凡赵润霖对赵太清好一点，都不会逼得文氏剑走偏锋，是他让身边人所有人都在受苦。

真正害死赵熙鸿的凶手不是文氏，而是赵润霖。

两人又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在山脚的凉亭看见丹莎，丹莎一见他们，立刻过去把苏眉扶过来，坐下休息。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低血糖了？」

丹莎从包里摸出一根香蕉和几块巧克力，苏眉吃了半根香蕉。季黎明也有点累，也坐在不远处休息。

「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眉问。

「没什么感觉。」

丹莎看了一眼季黎明，回答。

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苏眉精神渐渐恢复了，身体感觉也没有那么疲惫了，拿着丹莎给的巧克力坐到了季黎明旁边。

季黎明的心情其实不是很好，苏眉没有正面回答他，这让他的自信心有一点挫败。他以为苏眉要过来逗他，他遇到过的很多女生都是这样的，先拒绝，要你再告白一次，再拒绝，三番五次的折腾才能答应。

但苏眉开口第一句就让人出乎意料：

「我妈在我18岁的那一年去世了。」

「那天也是下一个这样的大雨，她跟我爸吵了一架，气得跑出去了，我当时正准备进雅思考场，她和我打了个电话，我跟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结果.....」

苏眉哽咽了一阵，

「结果那天下大暴雨，有一个司机......反正就是路滑，等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宣告死亡了。」

「我爸本来想让我晚一年出去，但我当时真的很痛苦，因为我爸也有责任，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很难面对他，当时如果出国的话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了，所以我还是去了，到现在我都很难处理和我爸的关系。」

「我非常的后悔，当时我不考试了去找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但是没有如果了，人死了一切都没有了，至少你的父母都还活着，你和他的关系还有可能产生变化。」

思忖再三，苏眉还是握了握季黎明的手。

雨后冰凉的空气里，季黎明一直沉默。

坐上回家的网约车，苏眉给陆源拨了个电话。

这次午潮山之旅还是有些收获的，她知道了赵熙鸿是被文氏害死的，烧信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赵熙鸿执念未消，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她还得好好计划一下。

但这些事都可以放一放，陆源过去一周都没来上班。发信息也不回，苏眉有点担心。

陆源依旧没接电话，但很快给她回了条微信：没事儿，就是想休息了。

好吧好吧，知道你有自己的小日子，就不打扰了。

苏眉放下电话安心睡了。与此同时，沿江高级酒店公寓1501房里陆源手一松，电话直接掉在地上，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整个右手手臂都变成了纯黑，好像被什么感染了。

满屋子，密密麻麻，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