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员说：「往中轴线向后看，这就是笔架山。」

「文家人是南宋的时候，也就是1123年，从河北迁居到东阳的，当时他们想在这里建一座宅子，古人建房子讲究风水，所以就选了笔架山作为中轴线，建了文宅。可能是风水选的比较好，明清两朝的时候呢，文宅就可以是书香不绝，从永乐年间到光绪年间一共出了八个进士，29个人举人，两个解元......」

苏眉听明白了，简而言之，这个文家人读书特别用功，考试特别厉害。

穿过第一个院子是个巨大的走廊，两边挂满了穿着官袍的男人的画像。

讲解员说：这就是文宅世代的家主，他们各自都是在朝廷里做官的。

一个游客开玩笑：「怎么都是男人？」

讲解员也笑：「当时就是男人当家做主的。」

又一个游客问：「怎么看着这些好像都是文官呐？」

讲解员点点头：「文家基本都是文官，只有康熙年间出了唯一一个武将。」

雨渐渐大了起来，逛着逛着，苏眉算是摸出了规律，白墙黑瓦，前厅一般是高大的，层高能有五六米，后面再跟着个院子，但逛到第三个，就有些不对了，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房间，窗户很高，特别小，遇上阴天采光接近于无，里面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顶上挂了很多六角灯笼。苏眉一进去只闻得一股霉味，她咳嗽了几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口罩戴上。

可能是后来重修改过了吧，怎么会有房间的窗户这么奇怪？

讲解员解释：从这里开始就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了，前面是会客的，女人是不能往前面去的。

她把他们带到后院两边的厢房，一个厢房看上去也不过是五平米大，窗户非常的小，几乎看不到光，

和之前的高大的前厅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前面的有多宽敞，这里就有多么逼仄，而且味道也很怪，苏眉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铁锈味。

但其他游客好像并无异样。

屋子虽小，里面却有一张巨大的黄花梨木床，繁复的雕花，一层一层，里面像个多宝阁，从榻上下来，再往前走几步才能走下床。

讲解员说：里面那张床呢，就是当年文宅的一张小姐床，小姐平时就在这个里头活动，出门的话就在这个院子里活动。

苏眉问：她们没有办法出大门吗？

「逢年过节上香的时候可能吧，平时嘛......」讲解员摆摆手。

人群继续往前走，苏眉也跟着动，但突然灵犀一动，她觉得远处有人在看自己。

一个转身望过去，是这大宅前厅连着二层小楼，悬空的，孤零零，窗门紧闭。

苏眉指着那边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讲解员哦了一声：「那是当时的小姐楼，文家的小姐就在上面住着，直至出嫁。」

游客里一个妈妈样的开口说：「我看过一些小姐楼的资料啊，好像是说她们要在上面一直待着，饭菜的什么都有人在上面送上去的，直到结婚之前都不可以下来的。」

「太可怜了，还是新中国比较好。」

大部队继续往前走，苏眉却撑着伞往那楼下走去。

青石板的路面经过经过几百年的摩擦，已经斑驳得看不出平整的地方了，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突然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当着她的面掉了下来，苏眉一个机灵往后一退，青天白日，下着雨，什么也没有。

不，不能说什么也没有，地下好像有个泉眼似的，殷红的血从石板里头漫出来，但很快又被大雨冲散，弥漫到整个院子。

苏眉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一看，路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定了定神，转身去追其他人了。

文宅前面辉煌，后面就开始逐渐破败，讲解员解释这也和文家后面逐渐没落有关，修房子都是从门头开始修，慢慢修到后面的。

「其实文家在清末的时候就不太行了，他们就开始把屋子往外租，你们看到的这一块当年租给了一户姓赵的人家。」

苏眉睁大了眼，赶忙问：「那后面那户赵家人去哪儿了知道吗。」

讲解员一笑：那哪里知道，应该是搬走了。

旅程最后是重头戏，他们走到文宅肃雍堂，里面居然有一盏高五米多的六角堂灯。

堂灯顶部是三杆铁壁交叉形成六角，顶端一层华盖，下面还有三层，每一层都有自己的主灯，分别是：六角羊皮灯、八角料丝灯、红色羊角灯。主灯周围各面还各有一串三盏小羊角灯，最下面则是一只彩珠花篮；华盖周边六面是彩珠穿成的蝙蝠珠片和彩珠蝴蝶，还挂着琴棋书图案的彩珠飘带。

讲解员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宝盖索络联三聚七彩穗羊角灯，高4.05米，直径2.10米，重127.5公斤，文家每年修宗谱、领宗谱之前，一定会置灯彩......

但苏眉已经听不到了，雨吓得极大，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她只看得到那主灯最上层的六角羊皮灯。

若把羊皮换成木雕，再等比缩小个十倍，就和她自己手上那盏灯，一模一样。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复制品，真品每个闰年的元宵节才会拿出来......」

「这个就不是复制品啦，这个是真的。」

苏眉回头，那位穿着亮粉色毛衣的管理员笑眯眯走了过来：「你们那还蛮幸运的，我们正好这几天有事就把它重新拿出来了。所以呀你要拍照就赶紧拍，下次再看到要等四年啦。」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拍，亮粉色老奶奶在苏眉旁边慢悠悠地抱怨：「不过灯泡就没装了，那要等工人来，我们几个能把它拿出来费老大力气了，你怎么不拍啊？」

这话是对着苏眉说的，苏眉笑笑，也不答话。

她能怎么说呢？说实话，她看着那外圈的羊角灯上的灯饰像是女子的冠冕。

那下面圆圆的，像是女人的头。

第47章 归乡 02 文家墨

苏眉临走前又问了一遍讲解员：「我在酒店里听人说文家自己做的文房四宝也有名的，为什么现在留下来的只有木雕啊？」

讲解员太年轻了，也不懂，旁边的亮粉色管理员说了句：「文房四宝哪有木雕赚钱，再说现在谁还写字呀？都发发信息啦。」

离开景区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不少了，她掏出手机又看了一下微信，文奶奶没和她发信息。

她们俩约着12:00在文宅附近见面的，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苏眉准备去买瓶水，路过咖啡馆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亮黄色毛衣，躺着卷发的老年妇女在和店主吵架。

她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位奶奶带着现金来买东西，但店主没零钱，给她微信又不要，说不会用。苏眉觉得他们争吵的实在是幼稚，自己口袋里正好有两元硬币，上前说：「我来吧。」

她对店主：「你把那两块钱微信转给我，我把这硬币给这个奶奶，这不就得了吗？」

那穿着亮黄色毛衣的老年妇女回头见，看见她胸前挂着的玉环，哟了一声：「哎呀，你就是苏眉吧。」

苏眉愣了一下，亮黄毛衣微微一笑：「我就是文晓菊呀，我今天就是来见你的。」

十分钟后，两人在咖啡店里坐下，文晓菊端着一杯拿铁，高声说：「我微信从来不绑银行卡的，电子支付方便，但钱还是赚在自己手里最安全，他那2块钱都找不出来，还出来开店干什么？不是贻笑大方吗？」

苏眉点头称是，店主也应该学会了，现在喝咖啡的老年人有的是，人家来你店里消费，就还是得备上一些零钱。

「你今天去哪儿了呀？」

苏眉说把自己今天去文宅的经历说了一遍：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啊，没事儿，先不急，你先陪着我，我们得去吵架。」

吵架？

文晓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破破烂烂的纸，上面用毛笔写了个地址：「你帮我找找，就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