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燃灯(68)

作者:卓然 阅读记录

季黎明好歹拿着车钥匙和丹莎走了,等到了苏眉家里,还真在鞋柜旁边看见了放在地上的黄色小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烧得只剩一面的六角灯笼来。

那一面刻着一只鹿,季黎明想,对了,就是这个玩意儿,他曾经见过的,在那次他去赵家老宅找苏眉的时候,地板上好像就点了这一盏灯笼。

丹莎的毛衣上还沾着苏眉干涸的血,她试探性地把血块在手指上按碎了,抹在了灯芯上。

哔拨一声,灯里燃起了黑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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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起了青色的雾,前方传来隐约的风铃声,像是呼唤她向前走。

苏眉刚要离开,赵太清突然叫住了她:「你知道吗,除了转世夺舍,还有一个方法能让死人复活,就是取了他的骨灰,混了文家墨,炼成丹药;再找一个心火飘摇的人做人甬,每日吞服三克,这个人就会逐渐吸收死人的的记忆,忘掉自己,只需等待三年......」

苏眉打断她:「只是有记忆,算不得是重生。」

赵太清轻轻笑了起来:「对于你来说不就够了吗?替代品而已,眼下你就有一个很好的人甬。」

她指的是季黎明,那人的魂魄,远远撑不起七束心火。

「你看见了那张照片?」

「照片?对,我已经烧了。」赵太清笑得愈发灿烂:「你呀在这世上,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了。」

她故意要说这件事,她想让苏眉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苏眉蹲了下来,抓住赵太清的手把她往上拉,却只提起了那件绿色旗袍,旗袍又在半空中变成一只白鹤,白鹤在空中叫了两声,跌落下来,越变越小,最终变成一缕文家火消失在苏眉掌中。

铃声催得急了,苏眉跟着铃声慢慢往前走,赵太清的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侵蚀了她的头脑。

如果能够让李寒寿活过来的话,哪怕只是记忆,陪在自己身边也好啊,不过是废掉一个季黎明,那又如何呢?季黎明也没有真的死......算不得杀人......

想着想着,耳边居然真的想起了李寒寿的声音,她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西湖边的那个院子,天色微亮,桂树下坐着一个穿袈裟的男人。

李寒寿抬起头,释然一笑:

「你和赵太清是不同的,你们相貌相似,性格却大不相同。」

「我一直阻止你,是不想让你被过去困住,人活一世,应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困在过去。」

「我此生无憾,最后的心愿就是想用你认得出的样子,再见你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此生最快乐的。」

有一次,清如远山的少年在她面前老去,不同的是,苏眉这次听懂了他的话。

鹿:无欲无求,脱离六道,回归本心,这天道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是让她放下执念。

苏眉眨眨眼,一滴泪垂在风中。

胸中千钧山岭,化作青烟一束,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她长出了最后一束心火。

第60章 归乡 15 不回头

「哥哥,哥哥。」

季黎明被人推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走廊里孤零零几盏灯,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自己是在医院里。

昨天他们把灯点燃,眼睁睁看着着刻着鹿的那一面烧得干干净净,没一会儿陆源的电话就来了,说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从ICU里出来了,现在就是昏迷,先在普通病房放着,等人醒过来。

「你俩先回去上班吧,我也都先回去,等咱们下了班之后再过来看看,现在我们待在医院也帮不了什么。」

所以他们真的就回去上班了,等到下午6点,几个人又赶回医院,正好碰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在和医生交涉,要把苏眉换到单人病房去。

男人的面孔看着有些熟悉,丹莎上去叫了一声苏叔叔,季黎明这才反应过来,哦,这应该就是苏梅的叔叔苏知洋。

他在网上见过苏之秋的照片,两兄弟长得挺像的。

苏知洋是收到陆源信息之后,开车从镇海赶来的,陆源上去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苏知洋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陆源和丹莎他都有印象,到季黎明这儿就卡了壳:「这位也是眉眉的朋友吗?」

季黎明脱口而出:「我是她男朋友,叔叔好。」

苏知洋有点惊讶,多看了季黎明两眼,营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挺不错的啊,哈哈。」

几人又和医生沟通了一下,现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病人自己醒过来,以防万一,最好留一个人陪床。苏知洋本想留下,但接了个电话,是苏眉的奶奶的声音:「洋儿啊,你今天怎么好好去杭州了,是眉眉出什么事了吗?」

苏知洋反应很快:「你在想什么啊妈,我来杭州谈点事,苏眉忙得很。我等一下晚上就回去了,好吧?今晚回家吃饭。」

挂了电话,才解释:「我没和老人家讲,不太好,毕竟我哥前段时间才过世,我担心我妈承受不了。」

话没有说得太白,但几人也能明白,苏知洋是没有办法留下来了,陆源明天一早要去北京出差,丹莎说可以回去先把猫寄养到宠物店再来,季黎明主动请缨:「我开了车的,还是我留下来吧。」

苏知洋又打了几个电话,终于给苏眉挪了间单人病房,季黎明回家取了点东西,在旁边搭了张小床,护士进来给了他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件绿色的旗袍。

「病人送过来的时候穿的是这件衣服,你给她拿着吧。」

季黎明拿过来端详了半天,旗袍下摆的白鹤是重工刺绣,摸上去就感觉很贵。

她想起当时在上海第一次看见苏眉穿这件旗袍的样子,想起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件衣服呀?这么冷还穿吗?」

苏眉闭着眼,躺在床上,没有回答。

陪床是件辛苦事,医院的夜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静,季黎明时不时睡着了又被吵醒,要么就是梦见呼吸机停了,陆源扑上来骂你怎么就把人看死了。迷迷瞪瞪的等他好容易进入黑甜乡,又被人推醒了。

他睁开眼,苏眉穿着病号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开车了吗?」

季黎明点头,苏眉拿起床头的那件绿色旗袍,说:「那你送我去西湖吧。」

当着他的面,她把病号服脱了下来,把旗袍穿上,换到一半,她转过身来,让季黎明看了自己肚子上的伤:「你现在看它是什么样子?」

这道伤口他是记得的,那次从灵隐寺回来的晚上,苏梅在车后座上拉开衣服给她看过,那个时候伤口非常可怕,两边是黑色的隆起的结痂,中间是鲜红色的肉,像是被劈开的岩浆。

现在不一样了,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像一层隆起的粉色山脉,绵延着,在腹部画出一道月牙。

他还看见了苏眉,肚脐下面那些淡粉色的皮肤沟壑,好像月光照在雪山上的折射。

他曾经觉得这些都很难看,但现在看来,这些都是苏眉身体的一部分,是她过去的呼吸,是她的历史,是她存在的证明。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感受皮肤细微的起伏,仰头近乎虔诚地说:「淡了好多。」

「伤疤是淡了,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是不会改变的。」苏眉说:「这里曾经拿出来一个小孩,是个女孩。」

季黎明不敢说太多话,他很担心这只是一个梦,而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车开到西湖边,季黎明也不管停在路边会不会违章,两个还是到了之前接苏眉的那个院子,地平线已经泛出一些月白色,像是浓重的墨被水冲淡,苏眉牵着她的手,带他走上一段小桥。

12月的天很冷,苏眉只穿了一件旗袍,披着季黎明的外套。

两人在桥上站定,苏眉牵着他的手:「你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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