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如何弥补前夫(2)

作者:孔天南 阅读记录

她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许是刚惩戒过犯人,又或是……

想到今日是父亲的行刑日,薛云妙咬紧牙关。

去年初秋,天子忽然下诏为她和萧况逢赐婚。

可在此之前两人仅见过短短几面,若不是她心中倾慕着其兄长萧玉堂,甚至都不会记得萧况逢的模样。

许多落井下石之人故意向她道喜,说什么萧况逢乃是陛下最看重的臣子,战功赫赫还是太子少保,将来必定风光无限。

可谁听不出这些话里幸灾乐祸的意思。

她出身文官世家,父亲是礼部尚书,即便没有陛下赐婚也能找到一门足够好的亲事。可偏偏遇上萧况逢。

但凡京中有些耳闻的都知道萧况逢是个怎样的人,他手段狠厉残忍,连老幼都能眼都不眨地一刀杀死。薛云妙一个在闺秀中待了十七年的女子,哪里想的到自己最终却要嫁给这样一个恶人呢?

若非是陛下赐婚,她早早就想自刎而去。可抗旨不尊带来的后果却会影响举家兴衰,她怎能如此自私,只能咬着牙,在众人唏嘘的目光中点头。

一年光景,日夜煎熬。

好在萧况逢虽冷漠对她,可因军务之事待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多,她偶尔也能得几口喘息,不会那么痛苦。只想要起父母兄长都还健健康康的,她就能得到些许安慰。

但是……

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

几日前,萧况逢向陛下递交奏疏,弹劾父亲贪污受贿,鱼肉搢绅。要知当朝天子最痛恨的就是官宦腐败,因此律法制定得格外严苛。父亲被逮捕进诏狱,经由三法司会审,最终籍没、弃市。

可她不信自己的爹爹会贪污,因此托了无数关系询问,最终才从萧玉堂的口中得知,是萧况逢连同内阁首辅齐获栽赃陷害,才致使父亲落到如此下场。

若不是萧况逢……她一家怎会如此凄凉。

想起这些,薛云妙心如刀绞般翻着疼。

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藏起仇恨,声音沙哑:“郎君,先坐下吧。”

萧况逢沉默落座,看着一桌琳琅菜肴。

“你何时与萧玉堂有了联系?”

若不是萧玉堂来求他,他此番根本不会来。

“萧大人奉命来收缴薛家财物,郎君应该知道才是。”

“……”萧况逢没说话。

他总是这样,一言不发地静静坐着,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换作以前她必会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可今日不会了。

薛云妙垂眸,望着桌上的青花酒盏,“郎君,你可曾后悔过?爹爹惨死,我娘亲一病不起,两位兄长的仕途也就此毁了,此间种种……你不觉得心愧吗?”

“薛钊以权谋私,按律当处,我何来心愧。”

薛云妙桌下的指尖攥得发青。

她咬紧牙关,“可我父亲是清白的。”

“你眼见的,未必是真。”

她红着眼猛看向对方,“那你所见就是真吗?!为何就不能是你们错了,为何就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爹爹!”

“薛荔。”

萧况逢只是蹙眉,低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薛云妙的心彻底麻木了。

她逐渐恢复冷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望向近在咫尺的青花酒壶,终于下定决心,坐回原位。

“是我失态了。”

她举起青花酒壶倒满两盏,其中一杯递给萧况逢。

对方盯着自己递来的酒杯,眼里晦暗不明。

薛云妙的气息不由拉长,心跳得很快。在漫长的半晌过去后,萧况逢终于接过酒杯,只是饮下前朝她投来的那一眼,却复杂晦涩。

待他喝完,薛云妙松了口气,可心中不知为何更觉得寒冷起来。

“薛荔。”

萧况逢又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名为薛云妙,荔只是年幼时娘亲取的小名,鲜有人叫,但萧况逢却很爱这样叫她。

“你爹死前,我去过诏狱。”

“什么?”她一愣。

“你以为是三法司逼供令他伏法,可实际上,诏狱并未对他用私刑,诉状上所有罪名皆是他口口声声亲自承认。”

“怎么可能……”薛云妙错愕失魂,“我爹怎么可能认罪!”

“无论你信与否,我话中没有半字虚言。”萧况逢声音很低,嘴唇隐隐开始泛青,“你该明白,世路役役,最易没溺。”

薛云妙抓着酒杯的手隐忍着愤怒,手指的骨头都快扎破皮肤突出来。她压着气息,“你骗我,我爹不可能认罪,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齐获要挟!”

萧况逢皱起眉头,“我和齐获并无……”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身形剧烈一晃,旋即满桌酒水被扫开,叮铃咣当的巨响传彻整座薛府。

萧况逢抬手摁住眉心,胸膛气血翻涌如同烈火灼烧般,刚直起身,喉间一热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毒发作了。

酒杯砸在地上,毒酒泛起白沫。

萧况逢撑着桌面,被鲜血浸染的脸上,那双异瞳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她。许是不敢置信,许是厌恶,又许是仇恨,薛云妙分不清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薛云妙眼中噙着泪水,从愤怒中逐渐恢复神智,望着萧况逢凄惨的模样,说不出是畅怀还是哀伤。她将泪水忍下,长长呼出一口破碎的气息,伸手端过另一只酒杯。

“郎君,莫要怨我……”

她的手在发抖。

“薛家毁在你手里,那我只有杀你了报仇才敢去见爹爹。你尽可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人赴黄泉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我却也不会赧颜苟活。”

她不会武功,没有权力,下毒这么低劣的手段已经是她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了。但她也清楚,萧况逢死后她的人生也就彻底毁掉了,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现在死去,也许黄泉路上还能见到爹爹。

见薛云妙要饮下毒酒,萧况逢忽的奋力挣扎起来,伸手要来抢。

不要,不要!!

砰——

酒杯砸落在地。

萧况逢怔怔垂下手。

薛云妙捂住嘴,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淌出,因痛苦而深深佝偻起背部,被折磨得几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毒发作得比她预想中要快。

在模糊中她听见萧况逢一声声地唤着“薛荔”,那样悲恸的口吻,她以前从来没听见过。

是在难过吗?

他竟也会难过自己的死?

只是还没有等她来得及问,那个声音忽然消失了,薛云妙努力抬起头,萧况逢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

白雪茫茫间,

那双异瞳里光芒尽失。

薛云妙气息一滞,跌倒在地。

萧况逢死了。

杀父仇人终于从这世间消失,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胸口反而如同堵着什么。

薛云妙努力忽略掉那股情感,虚弱地倒在地上,脑海中闪过这十七年的种种,最后停在她嫁给萧况逢的那一夜,洞房花烛,高堂天地,可没想到也是薛家不幸的开始。

若是……若是能重来一生,不曾遇见萧况逢就好了,若是没有嫁给他……那该有多好啊。

薛云妙凄凉笑着,嘴角溢出鲜血。

在漫长的寒冬中气息逐渐变轻,眼珠一转,沉了下去。

…………

薛云妙以前曾听说过,若死前执念太重,便无法入轮回投胎转世。可她想着自己大仇得报,哪里来的什么执念,定然会早早便入黄泉。

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成了孤魂野鬼。

这是她在人间徘徊的第三年了。

这三年间,朝堂更迭世袭罔替,她亲眼目睹了薛家众人的结局:

母亲不过一年便郁郁而终,向来骄傲的大哥成了街边落魄的字画先生,整日被其他世家子弟欺辱。二哥进了军营,三年内拿过军功,在即将受封时却感染疫病,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到了太多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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