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溪泪眼汪汪，对着何红玉委屈道：“婶婆，顾菲儿她根本就不懂采药，她是在糟践药材！我都跟她说了，那参籽还有半个月左右才成熟，到时候挖了人参，大不了分她一半的银钱便是，可她就是不听，活生生地硬拽了起来，将那参须子全都给扯断了！”

何红玉听得心里直叹气，比起云溪丫头的仁善与纯粹，自家这个小算计一堆，大智慧一点没有的蠢丫头，才真是让人恼火！

何红玉强硬地将顾菲儿手里用叶子包着的人参拿了过去，打开之后，看着里面断得七零八落的人参须子，险些气了个倒仰。

这眼皮子浅的糟心玩意，她这不是在挖人参，是在挖萝卜呢，可就算是挖萝卜，也不能这么粗莽啊！

何红玉直接将那人参还给了刘大夫，歉疚道：“小孩子不懂事，看着野地里长了什么，都当是无主的，糟蹋了刘大夫的心血，实在对不住。”

“祖母！那是我……”

“闭嘴！”

何红玉沉了脸，冷声道：“你要再敢多说一句，我今儿必定赏你一顿竹笋炒肉吃，我说到做到！”

顾菲儿见祖母动了真火，吓得缩起了脖子，她怕挨打，当真就不敢出声了。

人参若是直接入药，不拿来售卖的话，倒是不用讲究品相，断了须子也无妨，只是炮制起来要多费些功夫。

何红玉归还了人参，另外又给了半篮子鸡蛋当作赔礼，多的就再也没有了，毕竟刘大夫将人参种在山野之间，本就要承受被人挖走或者是被动物踩踏的风险。

若不是想着两家是处了几十年同村邻居，不能因为这么一株只有十几年，须子还断得七零八落的人参结仇，她也不至于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刘大夫和刘云溪见顾菲儿挨了教训，人参也要了回来，又得了何红玉的鸡蛋，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心平气和地回家了。

重生后的刘云溪第一次截胡，当真是截了个寂寞，什么都没捞着不说，反倒连累自家赔了鸡蛋，还丢了人！

等到顾华斌和顾端志夫妻回来后，何红玉将事情又交代了一遍。

何红玉不打算再惯着大孙女，直接将人给拘在了家里，以后都老老实实跟着自己绣花，没事不准顺便出门。

顾菲儿委屈得不行，在自个屋里又哭又闹，将不值钱的零碎东西给砸了一地。

三个女儿中，葛氏最是偏疼长女，见此忙安慰道：“好了，好了，那人参才十几年份，又被你弄断成了许多截，就算拿去医馆，估计也卖不上价，没了就没了吧，别难过了。”

说到这里，葛氏又忍不住指责道：“你说你也是，真要早知道落云沟里有人参，为何不提前去挖回来，偏偏就跟刘家那丫头撞上了，叫人给逮了个正着！”

顾菲儿气得将枕头砸了出去，哭骂道：“那本就是长在野地里的东西，什么叫被她逮了个正着？！呵，这世上但凡是珍贵稀有的之物，哪样不是人人都在争抢，祖母不帮我也就算了，竟还帮着外人扯我后腿！”

葛氏想起自个娘家，那穷困的山坳子里，可不就是样样都有人争抢么，小到几个姐妹为一根头绳挠破脸，大到几户人家为一口水井打破头。

葛氏打心里其实是认同自家闺女的话的，同样也认为，今日那人参，婆婆就不应该让出去！

母女俩相对无言，一时间心里都暗自升起了别样的心里，可具体是什么心思，她们又连自己都还说不清楚，或许只待来日，再有其它类似的事情发生时，才会彻底爆发。

而另一边，顾清晏终于写完了《顾书生离魂游地府》的上中下三篇，正打算找个机会，去拜访那位山阴先生。

第二十三章

山阴先生大概有四十五六岁左右，乃前朝秀才，却不知因何缘故，竟当起了说书人，放弃了科举入仕的大好前程。

顾清晏又听山阴先生讲了两场据说是真人真事的奇谈故事之后，才终于打听到了山阴先生的住处，特意写了张名帖，约好了时间登门拜访。

茂荣县草花巷子里的清静宅院内，山阴先生于正堂会客，见院试案首是如此年少俊逸的人物，眼里升起了几分欣赏，但也就仅此而已。

顾清晏行了个晚辈礼，寒暄客套几句过后，便直奔主题。

山阴先生讲的故事大多是他自己走访乡间采集而来，有时候也接受别人的投稿。

他接过顾清晏手里的纸稿，随意翻读起来，初时还不以为意，渐渐地竟是看入了迷。

待读完第一篇时，山阴先生已沉溺其中，只恍恍惚惚，喃喃自语道：“再黄泉路上看花饮酒，就连阴差都不敢随意招惹的异世‘诗仙’李太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能写出如此千古绝唱，也当得起‘诗仙’二字！”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上篇：黄泉路上遇诗仙，异世晚辈得指点》。

讲的是顾书生被阴差锁至黄泉路，见一逍遥之人在那儿赏花饮酒，有阴差对新亡之人动辄打骂，却被那人呼和制止。

此人自称李太白，据说是另一世界的文豪才子，有“诗仙”之美名。

他见顾姓书生相貌俊逸，气质出尘，似是命格不凡，不该年纪轻轻就入了地府，因此断定其中必有乌龙。

攀谈过后，李太白发现这后生晚辈颇有才学，性子也是豁达洒脱，竟与自己十分投缘，便要亲自领着他去阎罗殿里问清缘由，路上还指点了顾书生诗词写作。

待读完第二篇后，山阴先生似是恍然大悟，拍手大赞道：“阎君断案，救人者不一定可以积功德，杀人者却有可能得来世功勋，是了，是了！战场上的勇将砍杀敌寇，官场上奸佞包庇恶人，一个是保家卫国，另一个却是同流合污，阎君明断啊！”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中篇：九幽阎罗殿，善恶从头算》

讲的是顾书生进了阎罗殿，正好看见阎君断案。

勇将杀敌千万，文臣救人数名，本以为杀敌千万者定会孽债满身，救人数名者胜造浮屠功德。

可结果却恰好相反，救人者救的是行恶之人，杀敌者杀的侵略之敌，阎君断案，二人来世之命途，竟是杀人者享福运，救人者受恶果，完全颠倒了个！

因为有上中两篇作为铺垫，待读完最后一篇时，山阴先生竟丝毫不疑，如狂热的神鬼信徒一般，看着顾清晏，崇拜又激动道：“顾案首有状元之才，不愧是文曲星命格！没想到你昏迷八日，竟是去了地府一游，当真是奇遇，奇遇！”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下篇：文曲星误入地阴，无常君恭送回阳》

讲的是阎君看出顾书生身负文曲星命格，累十世善德，本该福寿绵长，攀蟾折桂，乃经世治国之良才。

如今有此一劫，皆因新朝初立，仍有鬼祟横行，妄图夺取人间气运。

阴差疏忽大意，阎君公正仁慈，赐顾书生一道护身法印，命黑白无常君将其恭送回阳间。

顾清晏见山阴先生那痴狂模样，一时竟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山阴先生是位清醒的编纂者，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戏中人。

自个瞎编的故事，要的就是亦真亦假。

顾清晏装逼装到飞起，只似笑非笑道：“何来奇遇？不过是大梦一场，凭白多了一些虚妄幻想罢了。”

顾清晏话刚落下，凌绝顶竟抢先反驳道：“如何就是虚妄幻想了？！我还不知道你顾伯昭！……实论策问，你能写得世无其二，可在诗词方面，你也就只是个三板斧而已，不能说是毫无灵气，只能说是匠气十足，就算再是幻想，凭你自个的实力，也想不出那般旷古烁今的诗句来！”

就因为诗仙李白的几首诗，凌绝顶竟然比山阴先生还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