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布庄(5)
今世她要常伴爹娘身旁,最好再寻个知根知底、能帮衬爹娘的男子,一家人平平安安、日子顺遂。
那么首先要紧的,就是不要和爹娘失散!
沈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爹娘,绞尽脑汁地开始未雨绸缪。
她知道事情的发展走向,知道现在才刚是开头。
爹娘带着她从泸州城外逃出来,一路走来又渴又饥又劳苦。
用过干粮,沈颂夫妇带着沈曼,同众人一起继续赶路。
出发前,沈曼问沈颂,“爹爹,咱们走到哪了?”
沈颂想了想,笑着道:“若路上无事,后天就赶到金陵城了。”
沈曼心里一突!
后天。
这么快!
沈曼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不幸的开头。
明天的那个傍晚,她和爹娘失散后所经历的事情,直接造成了她整个人生的悲剧。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沈曼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爹娘带着她,同众人结伴一起前往金陵城。
一路上,每个人都在祈求上天和祖宗庇佑。
千万千万千千万万,不要让他们遇到鞑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并没有遇见鞑虏。
却在到达金陵城的前一天,遇到一小股因为战败逃入山林做了劫匪强盗的官兵。
军令如山,这些官兵有的是临阵脱逃,有的是担心回到军中遭到惩罚,他们想到世道混乱,鞑虏攻破城池后,必有大批百姓因战乱而四散逃难,就合计结伙藏在了道路旁的林丛深处。
这些落草为寇的官兵看到背有包裹的逃难百姓经过,只要人数不超过五十的,就先让一人混进人群之中。
到了特定的地点,一人假意惊慌失措,边跑边大喊大道,“鞑子来了!大家快跑啊!鞑子杀人了!”之后再让人趁乱放一把火,制造混乱。
那一天,一切发生的时候恰逢天色将黑,众人走了一天的路已经很是筋疲力尽,听到鞑子杀人的话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身边的同行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那伙劫匪就这样如同入了羊群的饿狼,拿着大刀冲进人群,乘机烧杀抢掠。
有一个人死死地拽住自己的包裹细软,不愿交出,被拿刀的劫匪凶狠地一刀捅死,一把把东西抢了过来。
她和爹娘被落荒逃窜的人冲散,慌张地四下张望,却再也不见爹娘的身影。
她看到劫匪将大刀插入人体内和砍在脖子上一刀毙命的血腥场面,吓得她也不敢大声呼唤,手脚都在颤抖,慌乱之下她一头钻进树林中躲藏起来,不敢哭出声,只能紧紧捂住嘴巴,大把大把地掉眼泪。
夜色浓厚的化不开,她的心怦怦直跳,越来越害怕,不敢合眼,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哪儿钻出一个坏人出来。
就这样,她在道路旁的树林中,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已经想了一夜,她必须独自一人向南去往金陵城!
娘亲和爹爹肯定也在担心她,他们一家一定会在金陵城相遇。
她腹中又饥又渴,向南方走了约二里路,终于看到一处土房子,心中一喜,便想着去讨些水喝。
她走上前去,却发现屋门大开,房内还有一人。
她惊喜地看着屋中的人。
这人她认识,是百家村村里的人,叫李享。
李享也是被那伙官兵冲散了同伙,今日独自往南行。
如今患难之际,举目无亲,她见了自小相识的村里人,未曾多想,连声问道,“李大叔,您怎么在这?可曾见过我爹娘吗?我爹娘他们在哪里?”
李享道,“是沈曼啊,我遇到你爹娘了,他们也正在焦急地四tຊ处找你呢。你爹娘看到我时还说,要是看到你,就先把你带到金陵城中去,到时必有重谢。若是我们路上不能相遇,到了金陵城也能相见。”
她忙连声感谢道,“多谢李大叔。”
李享将随身带的干粮和水递给了她,口中说道,“吓坏了吧。李大叔这里有些干粮和水,你也先垫垫。”
之后,李享带着她到了金陵城,在吃饭的时候又听到有人说,鞑虏不日便要引兵渡江!
眼见金陵城也要不得安宁了,李享提出要带着她连夜乘船前往青州。
她不愿意,即便金陵城已经危险,她也想留在这等着爹娘。
李享好一番劝说,说会留下信件让人告知沈颂夫妇他们的踪迹,和她爹娘约在青州汇合。
那时,她身边一无干粮,二无银钱,也就只能点头同意了。
未曾想,她跟着李享乘船到了青州城后,李享身上的银钱将要用尽时,将心思打到她身上。
李享将她以五十两银钱卖给了青楼!
李享是这样对钱三娘说的,“这是我亲女,因为生活迫切才不得不把她卖到你青楼中。她吃软不吃硬,你不要性急,慢慢教训调教。”
李享又谎骗于她,道,“钱三娘是我至亲,权宜之下把你寄放在她家。待我访得你爹娘的下落,就来这儿领你。你安心在这儿住下就是。”
前世发生的一幕幕回现在沈曼的脑海中,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慌,要沉稳。
只要早做准备,要逃过这劫难也不是太难。
她一定会改变自己沦落青楼的命运!
想到此处,沈曼忍不住狠狠地盯着同行人中的那个穿着褐色麻布的中年男人,眼中难掩恨意。
李享!
前世,于柏洲知道她的遭遇后,曾叹息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于柏洲说,让她不要被仇恨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吞噬掉,要记得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切不不是她的错,是世道的错,世道让百姓背井离乡,让她和爹娘失散;是时代的错,她所处的时代让她被李享卖入青楼,遇到钱三娘和王婆,遭遇后面发生的一切不幸。
也许是吧。
但她也知道,她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为李享。
李享察觉到似乎有人在在盯着自己,转头往沈曼这边往来。
是她的错,是世道的错,世道让百姓背井离乡,让她和爹娘失散;是时代的错,她所处的时代让她被李享卖入青楼,遇到钱三娘和王婆,遭遇后面发生的一切不幸。
第五章 劫匪流寇
沈曼连忙将头低下去,狠狠咬住牙关,把恨意憋回心里。
好在李享没有察觉不对,只是看了一圈没有发觉不对,很快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这么走了半天,沈曼就发现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多了,且多半行色匆匆,面目难掩慌张,不乏举家迁徙、扶老携幼之人。
路上的人多了,抢劫与纷争也多了。
家丁随从多的大户人家倒还好,那些孤身上路的便成了有心人眼里的肥羊,他们眼冒凶光在暗处窥伺,找准机会杀人越货。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沈曼甚至在路边看到了好几具尸体。
看样子是一家人,男人身上背着的包袱散开,金钱细软已经没了,只有换洗的衣裳没人要,被丢弃在一边,沾染了尘土之后,被人身上流出的血液渗透。
战乱初起,什么往日不常见的离奇事情都发生了。
接着又走了一个时辰,他们一行人迎面撞上了往回逃窜的百姓,这些人皆是面色惊慌,惶恐不安。
有的人连脚上鞋子都跑丢了,还有的人在逃命的时候行李丢的差不多了,坐在地上哀声痛哭。
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十几个身强体壮,护院装扮的男人守在边上。
有的护院身上还有血迹,地上东倒西歪的躺着两具护院的尸体,已然没了气息。
马车里有说话声和哭声隐隐的传出来。
沈颂夫妇看到了这种情景便知不好,心中一惊,暗暗猜测,这些人恐怕是遇上劫匪了。
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一行人当下不安起来。
有的人趁机提出自己的建议,“既然前方有劫匪,为了大家伙的安全,我们一起绕道去金陵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