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115)
邪修双手结印,低喝一声“遁!”,消失在房中。
四周忽而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眼前的画面彻底暗了下去,仿佛双目已经失明,周歆一动都不能动,意识彻底涣散。
……不能睡。
……不能睡啊!
“阿周!”
一股力量将她扶起,虽然看不见,但能闻到熟悉的桂花香。
周歆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委屈。原本已经麻木的身躯此刻像后反劲似的不断回涌着痛意,疼得她无法呼吸。
“……你……怎么……才来……”
一句话断得四分五裂,如同躯壳内裂成五六七八块的魂体。
话一出口,周歆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阿周!”
沈既白的眼眶在一瞬间红到了极致,湿漉漉得仿佛刚淋过雨。
“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他喃喃着,“我带你回家。”
将人横腰抱起,叮叮当当的声响充斥在房间里,沈既白这才注意到她四肢上扣着锁链,顿时气得咬牙切齿,面色惨白。
一声争鸣过后,龙纹刀出鞘。
他用力砍向锁链,却无论如何也砍不断!正一筹莫展时,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谁!”
他全神戒备,警惕地回过头,只见灵鹤真人沉着一张脸,两手空空地走了进来。
沈既白眉头轻蹙,“没抓到?”
看清屋内的情况,灵鹤真人微感诧异。“他早早布下了传送阵,我一追过去他就传走了。”
“可是唐彦修?”
“并不是。”
闻言,沈既白很是意外,“除了他还会有谁!”
灵鹤真人并未回答,只抬起手,在银链上弹指一挥,束缚在周歆手上的锁链便断了。
伸出阴雷指探向她的灵台,灵鹤真人的脸色忽而变得很难看。
“乾坤八卦镜,难道是终南山的人?”
沈既白问:“那是何物?”
“此乃照妖镜,可逼出夺舍之人的魂魄。她的灵魂已经碎裂,这样都未被逼出体外,显然不是夺舍。”
闻言,沈既白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雾气更浓,连声音都在颤抖,“……灵魂碎裂,痛过剜心。”
他悄然攥紧了拳头,身体隐隐有些颤抖。
灵鹤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灵体碎得太厉害……”
沈既白目光戚戚地看着他,“能否修复?”
“能是能,只是……”
他面露犹豫,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只是什么?”
对上沈既白的视线,他用力握了握手,叹道:“也罢!你扶稳她!”
沈既白依言照做。
灵鹤真人双手结印,一道金光法印自他身体缓缓显出,直朝昏迷中的少女飘移过去。
直至法印接触到少女的躯壳,四周忽而乍起一阵疾风,二人身下现出一道金色的太极八卦阵。
法阵顺时针旋转,越转速度越快,似乎有一股力量自灵鹤真人体内迸出,顺着风向涌入少女的身躯之中。
沈既白微微睁大了双眼,“真人,您这是……”
鹤发童颜的道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既白动了动唇,似是觉得千言万语都太轻。他倏地后退一步,撩袍跪在地上,朝灵鹤真人磕了三个响头。
*
周歆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水云间的床上,浑身灵力充沛,连境界都升了一阶,那段痛苦的回忆好似只是一场噩梦。
起身下榻,走到梨花木桌边拎起茶壶准备倒一杯水,却见绿瓷瓶里的金桂已经枯萎。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院内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听起来像张卿清和长生又斗起了嘴,她慢半拍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之气。
不知道张叨叨又做了什么菜。
周歆推开窗,见长生和张卿清相对坐在葡萄藤下的藤桌旁,一人拿着一双筷子,在抢什么东西。
她探出头,朝人大喊:“喂!你又研究出什么黑暗料理啦?”
二人一同看过来,张卿清笑道:“你醒啦?”
长生眉开眼笑道:“师姐!”
推门走出正堂,长生立刻起身跑了过来。
周歆停住脚步,被他扑了个满怀。长生用力抱着她,仰起头来,“师姐要吓死长生了!”
擦去他嘴上的油渍,她弯着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你个小馋猫才舍不得吓死呢。”
长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师姐!”
周歆拉着他走到藤桌边,拉过马凳坐下,张卿清
依譁
给她添了双碗筷,示意她一起吃。
“沈既白呢?”
扫过桌上红红火火的几道川菜,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
“他啊……”张卿清顿了一下,“屁股开花了,在家养着呢!”
闻言,周歆移眸看过去,问道:“什么情况?”
第67章
“这还要从你昏迷不醒说起。”
放下碗筷,张卿清拿起一旁的玉扇拍了下桌案,端出一副说书的样子,“沈少卿随同灵鹤真人将你送回后,请画师画出画像举国通缉了邪修。他带队追查线索,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你又一直昏迷不醒,他变得越来越不理智……”
周歆打断他的话:“从关押我的宅邸查,什么也查不出?”
张卿清点了点头,“那是一座废宅哇!”
怪不得那个房间看起来陈旧破败,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然后呢?”周歆追问,“沈既白做了什么?”
“他差点将唐彦修打死。”
“什么?”周歆不信,“他不是如此鲁莽之人!”
“其实他这么干,我也很意外。”张卿清道,“不过他还是有些理智的。他是在唐彦修夜巡时将人引到暗巷里偷偷下的手。他们厮打时恰好有人经过,看见他抓着唐彦修的领口大喊着我知道是你做的!”
说到这,他卖起了关子,“你猜唐彦修怎么回答的哇?”
周歆语气笃定:“他不会承认的。”
“但他也没否认,他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居然还能笑出来,说,那又如何?你能将我怎么样?我就是想看你用尽办法都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张卿清喝了一口汤,继续道:“他是真的丧心病狂,这也就是沈少卿,换成我我肯定当场就把他宰了。”
闻言,周歆重重地搁下碗筷,大声道:“他这个疯子,他在故意激怒沈既白!”
“我也这么觉得!”张卿清道:“当夜唐彦修被金吾卫抬进宫告御状,圣人勃然大怒,质问沈少卿为何殴打朝廷命官。沈少卿拒不回答,气得圣人扒了他的官服,将他关入天牢,要免官流放三千里。沈少卿也不辩驳,只磕了个头,说微臣不悔。”
怪不得张卿清说他越来越不理智,此举岂不是正中唐彦修下怀!
可不悔两个字,又让周歆觉得,沈既白并非不理智,恰恰是非常理智,他在动手时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清风徐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畔,朦胧之间,周歆好似听到了一声极为愤怒的低喝。
“我知道是你做的!”
“那又如何?你能将我怎么样?”清朗的男声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疯癫。
他笑了好一阵儿,才像笑够了似的停下来,轻啧两声,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就是想看你用尽办法都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沈既白咬牙切齿地道:“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