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18)
依偎在博古架上缓了片刻,沈既白才站直身体,又去了一趟茅房。
回来后,他走到周歆面前,道:“凌云君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有眉目了?”
周歆眯起眼睛,“沈少卿一向如此?”
沈既白:“?”
周歆狡黠一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此话有些难听,沈既白脸色微微一变,抿起了唇。
周歆没理他,低下头继续看书,道,“是有点线索,却不知是不是沈少卿想听的。”
沈既白立刻道:“愿闻其详。”
将手中的书翻到某一页,她指着书上的符箓,轻声道:“这道符箓,沈少卿可眼熟?”
沈既白垂眼,须臾,回道:“是剪纸人身上的替身符。”
“不错。”
周歆道:“但此符有两种用法,其中一个便是以自身修为操控写有符箓的剪纸人,可以见纸人所见,感纸人所感,因此,纸人受损操控者的修为也受损。”
“另一种呢?”
“另一种便是“御灵术”,可以将妖怪,亡魂,或者是活人的灵识转移到纸人身上,这个转移可以是暂时的,也可以是永久的,转移的越久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越高。”
周歆道:“而转移后,它们会以纸人的形式继续存活,听由施术者的吩咐,施术者依旧可以见它所见,感它所感,但不会因为它身陨而受到影响。”
沈既白道:“凌云君的意思是……”
其实读到这里,周歆便感觉眼前一亮,困顿许久的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难怪长风酒肆附近并无煞气,纸人却凭空变出煞气攻击仓鼠妖!
因为那个剪纸人乃亡魂所化,亡魂本身便自带煞气,它袭击完仓鼠妖便跑掉了,姗姗来迟的周歆自然察觉不到任何煞气!
“朝某没什么意思,只是奇怪真人为何闭口不提御灵术?难道是他更偏向于那名邪修使用的是替身符?”
沈既白摇摇头,“尚不得知。”
他接过书籍细细查看,周歆则站起来,继续挑选关于灵怪的书籍,“至于沈少卿肚子里的东西,朝某怀疑是个灵。至于是什么灵,尚无线索。”
沈既白抬眸:“为何如此怀疑?”
“妖邪均有妖气,只有灵乃天地孕妇,若不作恶,不易被人察觉。而且,大多数灵都是善灵,修天地之道,不与人交恶,所以能感应修行之人的炁体源流。”周歆大致翻了翻书架上的书,按照目录筛选哪些书籍可用。
沈既白:“原来如此。”
他合上书,“将记载灵的书籍全找出来,逐一比对,定能查到线索。”
周歆颔首,“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分工合作,一人搜密室,一人查书库。
落日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照射进来,书库里的光照白日里暗了许多。
沈既白回头看向密室。
密室三面环墙,密不透光,唯有两盏长明灯映出一点光亮。
先前能借到书库的阳光时尚未觉得,如今书库都暗了下来,密室更加晦暗,甚至透着点阴森的味道。
令他想起前几日下值回家后,被风吹灭烛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场景。
沈既白抱着几本书走回厅堂,点亮厅内两侧大约有一丈长的烛排架,掌着两盏小灯走进了密室,将其中一盏放在周歆身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光线忽而变得明亮,周歆侧过头来,见身后的书架上多出来一盏纸灯。
唇角微扬,她歪着身子探出头去,见那个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排书架上,按图索骥地查找书籍。
钟声敲响三声,提醒着观内的修道士膳堂开门了。
周歆抱着一摞书往出走,“沈少卿,该用晚膳了。”
他摇摇头,“不饿。”
“那朝某先去啦!”
走回厅堂,周歆才发现烛排旁边的桌案上已经堆满了书。
将书放到一旁的地上,她径自去了膳堂。
来得有些早,排队的人不多,没一会儿便轮到她了。晚膳是清粥小菜配馒头,周歆多要了两个馒头,吃完朝伙夫借了刀,将馒头切开,像做肉夹馍那样夹了些小菜,用油皮纸包裹,带回了静室。
甫一进屋,便见沈既白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依旧是那副不安的模样,眉头微蹙,睫羽颤颤,面颊微红,不知究竟做的什么梦。
周歆支着下巴垂眼看着他,心道,这一天光见他睡觉了,不会后半夜醒过来再点灯熬油罢?
双唇微微蠕动,喉结一上一下地动了动,含糊不清的低语打破一室沉静。
究竟说得什么,她没听清,便低下头去,凑到他面前。
扑面而来的气息滚烫炙热,带着淡淡的金桂香,煞是好闻。
周歆抬眼,借着烛光,她能清晰地看到沈既白莹润如玉的肌肤上细小的绒毛。
一个大男人,皮肤怎会这么好?
她心里暗忖。
门口探出一颗头来,瞧见屋内凑到一起,已然鼻息相交的两个人,连忙捂住了眼睛,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却未并拢,露出一道缝来。
看了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谁!”周歆抬眸看去。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沈既白倏然睁开双眼,墨玉般的眼眸紧紧盯着近在咫尺地那张脸,顿时屏住了呼吸,并握紧了拳头。
第14章
看清门口的人,周歆暗自松了口气。
她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长生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坐到桌案旁边,“长生下了晚课便去水云间找师姐,见师姐不在,便想着来静室碰碰运气。”
他眼眸泛起笑意,“没想到看到师姐在偷亲沈少卿。”
周歆立刻反驳:“胡说,我才没有!”
长生道:“那师姐凑那么近做什么?”
周歆道:“他面色微红,眉头紧蹙,我怀疑他是不是发热,低头看看罢了。”
长生道:“是这样吗?”
周歆梗着脖子,“当然!”
“那是长生误会师姐了,好在沈少卿没醒过来,不然听见长生胡说该闹出误会来了。”长生懊恼地挠了挠头。
周歆偏头瞧了一眼趴在桌案上的人,呼吸依旧十分均匀,但眉目舒展,看起来不似刚刚那般难受了。
她拉着长生走出厅堂,坐在廊下,道:“师弟,我记得你会纸鹤传音术,能不能传信给真人?”
长生“呃——”了好长一声,犹豫不决:“若是真人身边没有旁人还好,若是有,被人见到此术法,长生定会挨骂的。”
说完,他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罢。”
“那你教我,我来传信给真人。”
他眼眸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长生回屋取出两张纸,裁成方块状,两三下便叠出一个纸鹤,放在掌心,朝纸鹤吹了口气。
纸鹤随风飞起,扑闪着翅膀,在长生面前徘徊不去。
他指着纸鹤,“就是这样的。”
周歆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玄幻,“心中可念了什么咒?”
长生摇摇头,“真人说,只要折纸时心静,纸鹤自会沾染炁气,变得灵动起来。”
周歆照做一番,叠出一个纸鹤放于掌心,朝它吹了口气。
纸鹤被吹到了地上。
长生道:“真人说,心不静,纸鹤便会沾染俗念,飞不起来。”
周歆:“……”
她进屋又取了一沓纸,坐在廊下一只又一只地折,长生则坐在她旁边睁着眼睛看。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身后那个趴在桌案上的人直起了身体,瞥见桌角被牛皮纸袋包裹的馒头时微微一怔。
他伸出手,即将触及到纸袋时却又收了回去,垂眸瞧着面前的书,却是半晌未曾再翻动一页。
不知折了多少只,不知不觉间脚边已经堆满了千纸鹤,吹气吹得周歆口干舌燥,正欲放弃,掌心的纸鹤随风飞了起来。
她大喜过望地捏着长生的脸颊,“师弟!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