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6)

作者:陋笔一支 阅读记录

可它过于贪吃,修炼到如今才幻化出人形,听闻长风酒肆的樱桃酿天下一绝,曾是烧尾宴上的佳品,便第一时间跑去喝。

喝得正尽兴时,一阵清风吹来,有片落叶吹到了脸上。

它取下来才发现那不是落叶,而是一个剪纸人!

纸人躯干上画着朱砂符,好似有生命,被它抓在手里的时候还拼命地想挣扎出去。

它想撕碎纸人,没想到纸人双手比划了一下它便失去了意识,等清醒过来时已经在锁妖袋中。

沈既白道:“你并无当时记忆,怎知你未伤人?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而已!”

鼠妖伸出仅剩的一只前爪,“……一看便知。”

沈既白看向灵鹤真人,眸中尽是不解。

“它想传灵与你。”

“传灵?”

沈既白与周歆异口同声,说完,二人同时看向对方,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灵鹤真人念出几句咒语,“你以指与它爪心相触,阖闭双眸,心中默念这几句话,自会看见它所经历的事情。”

沈既白照做。

周歆跃跃欲试,也想体验一下,伸出手指去触摸鼠妖的前掌,闭上双眼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论是触摸鼠首,鼠尾,鼠身,眼前都没有任何画面。

她便将主意打到了沈既白身上,指尖覆在他的手指上,可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他不甚乐意地皱了皱眉。

周歆又去触摸他的手背,手心,见毫无效果,干脆握住了他与鼠妖前掌相触的那根手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既白用力拍走她的手掌,倏然站了起来,起身的幅度太大,撞翻了身旁的案几。

他拧着眉心,尽力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呼之欲出的愤怒。

“你做甚么!”

周歆仰头看着他,一脸懵然:“……传灵啊!”

灵鹤真人道:“传灵需要心甘情愿,沈少卿不信鼠妖所言,它便想让他眼见为实,自然只能他看得见。”

“……真人不早说。”

周歆泄气般地坐了回去。

沈既白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情绪已尽数消失。

他将打翻的案几拾起,规整回原样,朝灵鹤真人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地道:“晚辈失礼,还望真人勿怪。”

“是小徒顽劣,烦请沈少卿多多包涵。”

周歆附和:“对对对,是朝某失礼,沈少卿海量,莫与朝某一般见识。”

闻声,沈既白的眸光中透着几分诧异,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将蒲团移得离周歆远了许多,坐下身来。

这个变故导致传灵提前结束,但鼠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只是直直地看着沈既白,声音突然变得有气无力。

“……现在可信我?”

沈既白静默一瞬,才道:“可你还是差点伤了人。”

“这并非它本意。”

周歆拿出一张符纸,放在三人中间的草席上,“此乃破煞符,可化煞气,对妖邪无用。起初,徒儿并不理解真人给与此符的含义,直到徒儿探查到被仓鼠妖袭击之人的身上,有丝不易察觉的煞气。”

“若徒儿没猜错的话,应当是纸人对它施了咒,将煞气引入它体内,致使它失控暴走。真人感应到附近有一现即逝的煞气,恰逢大理寺派人过来,便猜测出大致情况。”

“正是如此。”灵鹤真人颔首。

沈既白:“纸人所用是何符咒?”

灵鹤真人稍稍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渡祟邪灵咒,乃玄门禁术之一。”

周歆:“那驱使纸人的符咒呢?”

他拿起桌案上的剪刀,剪出一个纸人,用朱砂笔在躯干上画出符箓,“是此符吗?”

鼠妖道:“……是。”

“此乃替身符。”

灵鹤真人解释道:“此符需以自身气血为引,修为做载,方可驱使自如。一旦纸人身陨,施术人必遭反噬,失去渡给纸人的修为不说,还会伤及灵台,甚少有人使用。”

周歆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是有人不惜损伤自身修为,也要施咒引祟气侵噬鼠妖?这么缺德?”

鼠妖缓缓阖闭双眸,目光渐渐涣散,仿佛下一瞬便会驾鹤西去。

“……修炼太苦了,熬了几百年,才换来一日成人。”

它气丝微弱,声音愈来愈小,好似在自言自语。

“……不修炼了。”

“……下一世不修炼了。”

“……做鼠挺好的。”

这番话字字敲击着周歆的心,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心脉,作痛难忍。

“……还没吃到烧尾宴上的佳肴……”

它的双眼渐渐闭合,却始终留有一道缝隙,“……不甘心啊!”

“……为什么……是我呢?”

仓鼠妖断气了,但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它呢?

周歆垂眼看着仓鼠妖的尸身,悄然攥紧了拳头。

“它靠一丝灵气撑到现在已属不易,为了自证,又传灵给沈少卿,灵力已枯竭……”

灵鹤真人低低叹息一声,没再言语。

人有善恶之分,妖有正邪两面。不论是人是妖,凡遇不公,必查明之。

这是沈既白一直坚持的信念,但他却未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仓鼠妖失智伤人,若不是金吾卫及时赶到,恐怕早已闹出人命。此事非同小可,沈某定会彻查,将幕后之人缉拿归案。”

周歆道:“它今日方化人形,并无与人结仇的时机,恐怕是遭到了无妄之灾。”

沈既白也想到了这一层。

昨夜锁妖塔走失万狐之王,今日仓鼠妖受煞气侵体,种种迹象表明,这洛阳城内来了位居心叵测的修道士。

“能借纸人之手施咒结印,此人修为不在小徒之下。”灵鹤真人在无意之间提供了一个侦查方向。

能与凌云君相提并论的修道士并不多。

沈既白眼眸一亮,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细查近期出入东都的修道士,或有线索。”

“也好。”灵鹤真人朝周歆使了个眼色,“替为师送送沈少卿。”

沈既白冷着一张脸,独自走在前面,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

“沈少卿还生气呢?”周歆照旧跟在他身后,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走在前面的人恍若未闻,全无理会之意。

周歆却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理解。

任谁被心底厌恶的人亲吻触碰都会愤怒不已,何况他还在一天之内遭遇了两次。

搞不好,他都会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沈少卿若实在气不过,便骂上几句,朝某保证不还口。”

周歆小声嘀咕着:“再或者,朝某吃亏一些,让沈少卿摸回来!”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星目含威地凝视而来。

不是吧!

周歆心道,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个人怎么就当真了。而且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像要打人,而不是摸人!

四目相对一瞬,周歆缓缓伸出手,低声道:“……那沈少卿轻一点。”

第5章

沈既白眼皮抽动几许,忽然发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疑惑要远远大于厌恶。

他与朝南衣相识已久,深知那仙姿玉色的皮囊下长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平时孤傲到以鼻孔视人,不屑与修为低下的同门往来,从不在意他人感受,更不关心妖邪作祟原因的人,今日为何一再反常?

他可不信什么狗屁失忆。

沈既白收回视线,冷声道:“不必再送。”

“好!”

周歆如释重负地转身开溜。

在原地站了片刻,直至再也看不见少女的身影,他才掉头原路返回。

静室的门敞开着,见他去而复返,灵鹤真人并不惊讶,好似早有预料。

沈既白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低声问:“真人可有发觉凌云君与往日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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