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80)
周歆不理解:“为什么?唐公差点害他丢了乌纱帽,他为何会保住他儿子?他可不是讲情义的人。”
沈既白言简意赅地道:“唐府在宋公的见证下分了家。”
周歆思量了一瞬,才回过味儿来。
“唐彦修谋害朝廷命官,此事非同小可。唐公这个府君又不在了,唐府其他几支不想花银子赎人,所以与唐公一脉分了家。这样,属于唐公的那一份全进了宋公的腰包,他自然就做了顺水人情。这一切,唐彦修都知道吗?”
“一知半解。”
一时间,周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悲。
她撑着墙壁往院里走,沈既白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搀扶她,却又不知为什么立刻缩了回去。
见状,周歆停下脚步侧目看他,直截了当地道:“沈既白,你究竟为什么生气?”
闻言,沈既白神色一顿,忽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
周歆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道,他为什么这么看我?难道是觉得我应该知道?
心思及此,她试着解释:“是因为张卿清么?他是我的朋友,受伤了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啊!”
沈既白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所以呢?”
又来了。
又是这三个字!
周歆急得剁了下脚,“所以什么?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闻言,沈既白微微有些怔然,黯然的眸光瞬间亮起了一抹火猩,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像。
大抵是怕她听不明白,他语速不急不缓,咬字无比清晰,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也会以口渡药,以酒擦身去照顾他吗?”
周歆立刻道:“当然不会啊!”
话音一落,他的眼眸乍然亮了起来,墨色瞳孔猛地一颤,神色颇为恍然。
沈既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之前……为何不说?”
周歆道:“拜托,你突然问这种问题出来,别人不需要思考的吗!”
愧疚与自责一点点地自眼底翻涌上来,犹如大坝决堤,瞬间铺满眼角眉梢,连脸上都是浓墨重彩的悔。
他眉眼低垂,低声道:“……是我的错。”
闻言,周歆微微怔了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既白道:“但我有。”
周歆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所以,你不生气啦?”
第50章
沈既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生气就好。”她道,“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要。”他脸上的愧色愈来愈重,“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周歆不愿他再自责下去,连忙岔开话题,“你知道唐彦修为什么来找我吗?”
果然,此话一出,沈既白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变,“为何?”
“他想让我复活唐公。”周歆斜倚着墙壁,“你说他是不是太抬举我了?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我说我没有办法,他不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开始怀疑我不是朝南衣。”
闻言,沈既白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不是朝南衣的?”
周歆问道:“是对付食气灵的时候吗?”
“不是。”沈既白道,“是长风酒肆。以朝南衣的身手,仓鼠妖抓不住她。”
她不禁想起张卿清说的话:“她剑法超绝,东都没人打得过她。”
这确实是一个致命的破绽。
许是见她没再说话,沈既白抿了抿唇,道:“此事我来处理。”
周歆抬眼看他,“你打算怎么忽悠他?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看看我会不会信。”
他道:“我自有办法。”
“真的假的?”周歆狐疑地看着他。
就沈既白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撒谎技术,如何哄骗唐彦修这个老狐狸?
闻言,他双眉轻蹙:“你不信我?”
周歆梗着脖子狡辩,“我哪有!”
沈既白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丁点挪开的意思,显然是不信这番言辞。
见状,她心思一转,当即“哎哟”了一声往人身上栽过去,煞有介事地道:“沈既白,我好像走不了路了。”
他下意识抬起手扶着她的胳膊,眸光微闪,眼里满是疼惜,声音却是冷得厉害。
“他弄得?”
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周歆恐怕他又想多,连忙搂住他的腰,仰起脸看着他笑:“不是,是我不小心崴了一下。”
沈既白歪头瞧了一眼她的脚,“还能走吗?”
周歆摇了摇头,“要不你背——”
话未说完,她的双脚就突然离了地,整个人被人拦腰抱起,重心完完全全压在了他的两条胳膊上。
周歆:“……”
这个公主抱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仰视着他。
清晰紧致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双薄唇轻轻抿起,略显出几分冷感,还隐隐带着一丝禁欲气息,即使是这样一个死亡角度,他的脸依旧帅得无懈可击。
周歆越看越双眼发直,连眨都没有眨过一下,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道,真是太帅了!
沈既白一步步地往院里走,行至正堂前的台阶时,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低声道:“……阿周。”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别看了。”
周歆:“?”
面上倏然一热,她噢了一声收回目光,却又实在无处安放,视线飘忽几许,不由得更加不自在了,甚至连双手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慌乱之下,她急中生智,干脆用双手捂住了脸,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继续偷看。
沈既白脚尖轻点地面,抱着她跃上高台,走入廊下,抬腿用膝盖顶开门,几步走到榻前,将她稳稳地放在榻上。
他坐在榻边,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低声道:“哪只脚?”
周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不禁有点心虚。
大抵是见她不说话,沈既白自顾自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她的左脚踝,问道:“是这只吗?”
周歆下意识地抖了下腿,心道,还真有点疼。
这是唐彦修攥住的那只脚,他当时攥得很用力,没准真被他攥出来什么暗伤。
见状,他立刻上下轻轻地捏了捏,问道:“疼吗?”
周歆摇了摇头,“不是很疼。”
她脱掉鞋履扔在地上,曲起左腿解下袜带,沈既白立刻别开脸,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向窗外。
将裤腿往上折了折,盈润的脚裸赫然有几处殷红的痕迹,十分醒目。
周歆啧了一声,心道,装病这件事可真是个玄学,装什么来什么!
沈既白道:“怎么了?”
周歆道:“脚踝有淤青。”
闻言,沈既白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过来,“一天一次。”
周歆刚想伸出手去接,立刻又缩了回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这个药怎么用呀?我不会。”
沈既白不上这个当:“你用过。”
周歆:“……”
她撇了撇嘴,“你受伤都是我帮忙上药的,怎么轮到我受伤,你就不管了?”
他沉默几许,才道:“此处私密,于礼不合。”
死板。
固执。
墨守成规!
周歆往榻边挪了挪,抬起脚往人腿上一搭,“反正都已经不合这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咯!”
沈既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墨色瞳孔剧缩,好半晌连眼睛都没有再眨过一下。
周歆抬起手,用食指轻点他的鼻尖,笑道:“傻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