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99)
“你在记什么?”
“菜哇。”他指了几道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做的都没有我好吃,可以加进我的菜单里。其他的,倒是可以借鉴一下他的做法。”
沈既白将一盘剥好的虾放在周歆面前,掏出海棠红棉帕,慢斯条理地擦了擦手。
“你怎么不吃?”
“不饿。”
“你在大理寺用过晚膳?”
“嗯。”
周歆静静地睨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直觉告诉她,沈既白有事隐瞒,至少他到现在都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
端起酒盏举到他唇边,她歪头一笑,“沈少卿给个面子呗?”
沈既白深深地看过来一眼,就着酒盏浅抿一口。
周歆“啊?”了一声,故作失望地道:“我就值这么点面子呀?”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你想灌醉我?”
心思被人拆穿,周歆也不觉得尴尬,只梗着脖子否认,“我哪有?”
他扬起一侧眉梢,像在反问,哪里没有?
四目相对一瞬,周歆败下阵来,将酒盏里剩余的果酒一饮而尽,坐直身子吃盘子里的虾肉。
身旁的人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酒盏上,微微翘起了唇。
周歆一口虾配一口酒,状似随意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案子?”
“纵火案。”
“纵火案不应该归刑部管吗?”
“此案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烧毁的是户部的文书库,毁掉的卷宗皆是户籍文书。当夜还有人见过一个行踪诡异的纸扎人,刑部便将此案转到了大理寺。”
周歆一听便来了兴趣,“你是说,邪修指使纸扎人烧了户籍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正在查。”
邪修与虚尘子一伙,不论他们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锁妖塔。
户籍文书,与锁妖塔究竟有什么关联?
周歆边想边端起了酒盏。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能再喝了。”
坐在对面的张卿清将手札册收入怀中,用力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这酒后劲大着呢!你再喝肯定会醉的。”
“果酒而已,能有多大的度数?”
周歆不服气,想继续喝,可沈既白强硬地夺下了她的酒杯,放到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干嘛呀?”
她伸手去够,被沈既白搂着腰按回座位上。
他声音清冷,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你醉了。”
“我才没有!”
周歆梗着脖子反驳,可话一出口,头却开始疼了起来。
见状,张卿清道:“回客栈罢,大堂虽然乱了些,但楼上的房间没动过,很干净,一应用具也齐全。”
“也好。”
沈既白应允下来,“走罢。”
“不走!”
周歆晃了晃酒坛,里面已经一滴酒都没有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是说还有荔枝醉吗?酒呢?醉哪儿去了?”
“家里有。”
沈既白抓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牵着她往出走。
三人行至楼梯口,周歆忽而甩开了他的手,道:“不对,你在骗我!酒呢?酒呢!”
沈既白微微有些无奈。
他拦住一名跑堂的,递过去一锭银子,道:“一坛荔枝醉。”
“好嘞!”跑堂的收下银子,顺势咬了一口,然后便喜滋滋地跑进了后厨。
须臾,他拎着一坛酒出来,递给沈既白,“官长,您的荔枝醉。”
沈既白接过来,将酒坛举到周歆面前,轻轻晃了晃。
“看到了吗?”
周歆抱着他的胳膊贴近他的身体,下颌抵着他的肩膀,仰起脸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你会陪我喝吗?”
沈既白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地宠溺。
“……会。”
周歆弯唇一笑,忽而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令少年差点丢了魂。他怔愣了一瞬,眼眸缓缓睁大,晕在瞳孔边缘的浅淡光晕一点一点地放大,直至将深邃的眼眸完全点亮,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本就柔和的目光变得更加和煦,眸底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状,张卿清倏地打开玉扇挡在了眼前,喊道:“哎呀!哎呀呀!唉呀呀呀!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他这一嗓子,引得堂内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瞬息之间,原本闹哄哄的大堂忽而变得无比安静。
人们好似刚注意到站在楼梯旁的少男少女,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那不是沈少卿吗?他身边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穿着道袍,肯定是了,错不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凌云君,果真生得花容月貌,怪不得都城里满是关于她的传言。”
“原来你没见过他们啊?我和你讲,当初他们情定于此,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什么情定于此?你都看见了什么?”
“看见他们捉妖啊!捉妖两个人还……”那人说着便抬起了手,大拇指相对着动了动,“还这样了呢!除了我,还有不少人看见了呢!”
“噢——”有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桌子,“唐三郎前几天跑到大理寺闹了一场,是不是因为……”
“你才知道?那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听说唐三郎昨天还带人去南市一个馄饨铺闹了一通,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沈少卿出面,大家才知道那铺子是他家的!”
“真的假的?凌云君可在圣人面前发过誓,她怎么敢欺君?”
“真的!你怎么不信呢!”
张卿清放下扇子,露出一双狡黠的眼,“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赶紧撤吧?”
沈既白试着拽了拽周歆,见她执拗着不肯走,只好作罢。
周歆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得正欢,却见那几位不再往下说了,开始争执这些流言蜚语的真实性,便几步走到人面前,用力拍了下桌子。
只听“啪!”地一声,整桌四五名青年,都吓得一哆嗦,立刻噤了声。
“这可真是位祖宗!”
张卿清跺了下脚,赶忙跟在沈既白后面,一同赶了过去。
“吵什么吵?”周歆指了指空气,“我告诉你们,就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几位青年先是尴尬,随后又有些震惊,最后彻底懵了。
“你们怎么不说话?”
周歆朝瞪目结舌的几个人歪了歪头,“倒是继续说啊!最近都城里又传了些什么?总不会传来传去,还是长风酒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吧?”
话音一落,别说这桌食客,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跑堂的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说话啊!”
坐在窗边的那名青年用力咽了口唾沫,试探道:“您都不知道,还敢拍板说是真的?”
“左右不过是说我跟他有一腿嘛!”
她指着站在身边的人。
这一指,身边的人忽而向后退了一步,怯怯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沈少卿你怎么也这么看我……真不关我的事哇!”
周歆歪头看过去,见张卿清用玉扇遮住了脸,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
她抓着他的玉扇,还未开口说话,便感觉胃里一阵翻涌,难受得头昏脑涨。
下一刻,她“呕”地一声吐了出来,随后便觉身轻脚轻,唯头最沉,整个人都在向下坠。
腰间传来淡淡的压迫感,好像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周歆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顿时觉得身心舒畅,踏实得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