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启也一身银色科研工服，蹙眉，看着眼前在模拟区乖乖休眠、满身火燎碎片的巨型实战甲，满是疼惜和不甘。

身兼组员和投资人双身份，他对于这个项目的热忱、执念，是所里最浓的。

它不是他唯一的项目，甚至未来可能跟之前发生过无数次的结果一样，即使成功，也和他初始投资人没关系。

——总会以各式各样的原因被截胡。

但他还是希望手里项目都能做好，而不是明明还有得救，却不了了之。

更何况这个项目是他所剩不多的机会，再失败，他没剩什么可调动的资金和权限了。

“所里很忙，人员也有限，我能做的就是报告。至于上面肯不肯派人来，派谁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中年所导有些怜悯地看他，还有没说出口的原因，世家对他的不喜已经到了圈内人尽皆知的程度，没人想碰这烫手山芋。

要怪就怪……他母亲走的早，他又不得世家青睐吧。

生在那么复杂的家族，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角落里破败、被放弃的实战甲，和失败、被抛弃的沈明启，相对而立。

他看它，好像看见了自己。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刚刚还有些颓废的腰板努力撑直，沈明启扬起嘴角，彬彬有礼地对研究所指导员道，“留给我个实验室就够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中年所导无奈地点头，“自然，你投的钱用一个实验室是够的。”

所导还是心软，哄了哄他，“期待你的好消息。”

他真诚地笑着点头。

所导转头瞥了瞥模拟区的庞然大物，宛如在看堆废铜烂铁，摇摇头离开实验室。

沈明启撸起袖子，开始干。

操作台上，左边显示器关联机甲机芯程序，右边显示器操作替代真人进甲的仿真人。

巨型实战甲是专门为异能战士深入未知污染区造的，试错就让仿真人当小白鼠吧。

修长白净的手在操作台上狂舞。

机甲在污染模拟区开打。

“警告！警告！”

“程序错乱！”

高频的电子音在尖叫——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它去过一趟新污染区后，命令完全紊乱，输入程序a执行3，完全没关联的两个行为。

必须尽快找到新规律！

沈明启眉头紧锁，强压下焦急，镇定冷静的一目十行代码。

仅一玻璃相隔的模拟区，十米高实战甲彻底暴走，各关节喷着电光火星，左边胳膊变形出高速运转的五米电锯，右边胳膊变形成机关枪，在内胡乱攻击，大脑袋向后九十度一仰，激光眼四处扫视，移动得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毫不相干。

满场霹雳乓啷，穿破耳膜般的“警告！警告！”

沈明启尽可能地快速试所有可能的新规律。

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到底是什么……

抬眼看到机甲要冲过来，他忙伸手，释放异能银盾，堪堪挡住机甲的攻击，根本忙不过来！要再有搭档就好了，哪怕一个人呢……

算了，不可能的事情就别再妄想。

压去心里不自觉蔓延出的奢望，他再次聚焦在代码上。

“回到上两页代码。”

清甜平静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沈明启不敢置信地僵硬偏头，人？……竟然有人来了？

入目一张小巧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眼睫毛上全是屏幕反射的蓝光，这是美人吗？不，是天使！是救星！

天使安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双眼快速扫完两个屏幕，拿过来他之前记录可能规律的本，“你操作仿真人让机甲做相同的系列，比如抬左胳膊，抬右胳膊，抬左腿。”

“好！”

欢喜得眉飞色舞的沈明启，立马去右边，把左边让给她。他笑得嘴巴就没合上过，嘴角都要裂到耳根了。

平常他从不会这么喜形于色的，因为会让本就不看好他的人更不看好。可是，这一次惊喜来得太突然，冲击得他丝毫忘记遮掩，从心地洋溢着过量的喜悦和活力，简直像极了破笼的飞鸟，满空乱飞。

安云实在忽略不了他的氛围，看了眼他，他怎么这么开心？

只一眼，她就落回项目上。

听着他说的原本指令，观察实战甲的一举一动，手噼里啪啦地敲代码，快得手都出重影了。

“来的路上，我看了项目的各数据，这型机甲想在探索深度和实时基因初分析上突破，所以尝试了新机甲材料。”

“是的。在已知的污染区进行过实地试验，达到标准了的。”可惜，还是出问题了。

安云点点头，修复程序只是保住机甲的第一步，后续查缺补漏，防止污染才是重中之重。

在机甲更加狂暴的高频噪音中，沈明启边操作，边对镇定老成的安云试探道，“你是新来的教授吗？好年轻。”

“不是。”安云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我是新加入的组员，安云。”

“……。”

倒数第一的新生安云？

沈明启愣了一下，从以为是大佬教授一下降为倒数新生，不可避免地有片刻失落，又有点自嘲，所里真的不重视这个项目。

但也仅仅是片刻。有人肯来，他就很感激了。什么倒数不倒数，都是他最好的搭档。

“咱们组一共几个人？”

“……。”

她还不知道项目组情况？

沈明启心下微沉，她是新人，一来就加入繁琐排在前列的实战甲项目，还算上她，全组只有俩人，意味着工作繁琐更是加倍，还吃力不讨好，困难重重，会不会……想走。

与此同时，隔壁实验室被这噪音吵得实在忍不了，“他们怎么回事？！出错还没解决？！”

“那只剩人傻钱多的沈明启一个了，处理起来久一些很正常。”满所顶尖天才里，中等生的沈明启自然在他们眼里也约等于傻瓜。

又一个人道，“听说新加入一个新生，成绩好像还是倒数。”

他越加不耐烦，“那他俩解决问题还得多久？烦死了，我去帮他们。”

他拉着脸推门出去。

余下俩人对视一眼，笑着一努嘴，“走？去看热闹？”

“走走。”他俩打打闹闹跟着出去。

沈明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尽早坦白。

她有选择和离开的权利，自己不能耽误人家。

即使自己很希望能够有人和自己一起……

还没等他开口，她先说了，“解决了。”

“？解决？什么解决了？”

他楞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机甲，立马看向模拟区。

巨型机甲狼狈是狼狈，但乖乖巧巧地做着抬抬胳膊，抬抬腿的动作。

像极淋了雨的受伤流浪狗，可怜中透着可爱。

转眼看时钟，才过去五分钟？！

自己研究了半个多小时，她五分钟解决了？！

这么快！沈明启诧异地看神色懒散，丝毫不觉得有何的安云。

默默竖起大拇指，他惊叹道，“厉害。”

眼睛像捡到宝，看到崭新希望般，更亮了，沈明启突然觉得项目成功也不是那么的不可能。

安云弯眼笑笑。

脑海里响起金币碰撞的哗啦声，很快，再一细听没了。

是错觉吧。

或许她是自己难得的转机，可如今的项目处境太恶劣了，她知道后很大概率会走，沈明启焦急地想自己能从哪些角度留住她。

哪怕机会很渺茫，他也要争取试试。

“你们行不行了？我来帮你们。”门被推开，不耐烦的少年嫌弃地进来，“没那个能力就不要做，扰民。”

他烦躁地看操作台立着的俩人。

俩人懵圈地看他。

“怎么了？说啊。”他咂舌。

安云一指模拟区，“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你俩？”他冷笑着走到操作台，查看代码，“别是把机甲打爆了，才让它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