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阿瑾在一起多久了？”陈素晚问。

“不久。”商霖如实说。

陈素晚看了眼商霖，她观察今天餐桌上商霖和陆琢的相处，仿佛已经在一起许久了。

“他和你说过家里的事情吗？”陈素晚问。

“说过一些。”商霖说。

“他竟然会和你说这些。”陈素晚语气莫名地低声说了句。她放下茶杯，摸了摸腕上的翡翠手镯，看向商霖：“既然你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那么你应该清楚，他需要和商家的婚约，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倚仗。”

“我不太懂您。”商霖说。

陈素晚能说出这些话，证明，她心里一直都清楚陆时坤一家人对陆琢的所作所为，可她却选择没有看见。既然已经选择了看不见，现在却又来说这些对陆琢好的话，让人看不懂。

陈素晚的神情微微诧异，商霖的回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很快，她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如果你还是商家的小少爷，我自然不会反对，可你已经不是了。商霖，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不妨多考虑考虑他真正需要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了对陆琢的关爱，商霖却摇了摇头，费解道：“我还是不太懂您。”

陈素晚的神情冷了几分，商霖这时候才发现陆琢和陈素晚模样相似的地方，却又觉得有些讽刺：“您认真看过他现在的模样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陈素晚脑海中就出现了陆琢的那双眼睛，没有感情，冷漠地看着人。

“如果没有，那您应该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模样。”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如平常一样，商霖说，“因为，是你们把他变成了这样。”

陈素晚脸色一白。

“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你，我。”商霖站了起来，看着端坐在罗汉榻上的陈素晚，“还有，他叫陆琢。”

商霖从进了陆家老宅就一直在忍耐着他们对陆琢的称呼。

商霖一直记得他在跟陆琢提了联姻对象后，好感度跌破-150，从而被游戏踢出去的事情。

他之前以为是自己喊了陆琢崽崽，让陆琢感到不悦。直到他知道了陆琢就是他的联姻对象，是别人口中的阿瑾，他回想和陆琢的点点滴滴，才慢慢意识到，陆琢讨厌阿瑾这个名字。

阿瑾阿瑾，去他妈的阿瑾。

他跟陆琢只认识几个月，他都能看出陆琢厌恶这个名字，这些跟陆琢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家人，却一口一个“阿瑾”喊着他，甚至连陆琢的奶奶也是如此。

这个家从里到外都让人恶心透了。

商霖从未感到如此生气过，这种生气不是平时情绪一时翻涌上来剥夺他的理智，催着他去向外发泄，而是平静的，有一团火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的，泥土覆盖不住，冷水浇溉不灭。

“我情愿您是真的看不见。”商霖说。

而不是现在这样默不作声，甚至作壁上观。

陈素晚一直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像是为了撑住身体，她一只手臂搭在了旁边的炕几上，眼睛盯着商霖：“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很想指责您。”商霖说。

陈素晚突然笑了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一缕头发从她耳边滑落，白色的发丝垂在脸侧，她抬手拨回耳后。

“我又能如何呢。”她苦笑着呢喃。

安静的房间里，商霖听到了她这句自言自语，沉默片刻，他说：“不如何了。”

房间里的安静的时间更久了。

陈素晚的脊背重新挺直了，好像又是那个气质优雅高贵的老太太：“他想要什么现在并不重要，这些可以以后慢慢想，但他现在需要的是与商家的婚约，有了这个他才有以后想的机会。等他和商家那孩子结婚后，我会把手中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他，他会活得很好。”

商霖心情复杂地看着陈素晚。

陈素晚还在妄图维持陆时坤一家人和陆琢之间的平衡，将摇摇欲坠的家庭维系住，可这个家早就已经无法为屋檐下的人遮风挡雨，它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而陆琢所经历的风雨，都来自于这个家。

商霖还在看着陈素晚。看她的白发，看她脸上的皱纹。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轻时家庭不得圆满或许成了她最深的执念，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欲壑难填，可能要困其一生。

“陆琢对我说，他小时候很喜欢听您讲故事。”商霖闭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声线平稳地继续往下说，“可您并不擅长讲故事。”

陈素晚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桌角，脸上流露出几分对过去的回忆。她拿着儿童绘本，给身边的小少年讲上面的故事。

又深又大的宅院里，少年跑动起来的身影让这座厚重苍老的宅院再次年轻了起来。

“奶奶！我来啦！”

陈素晚耳边仿佛又响起少年清脆的喊声。

她抬头看向院门口，少年眼睛亮亮的，一只手扒在门框上，跳起来向她挥动胳膊。

但如今她抬起头，只有高高的墙，深深的院子，院门口的树木不知道何时枝繁叶茂，遮蔽阳光，惊觉原来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那些充满了快乐的回忆，如今都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您看过他快乐的模样。”商霖说。

陈素晚心口猛然一颤，身体绷紧。

“自己已经验证过的悲剧，还要逼着后来者不断重复吗？”商霖扯了下嘴角，“然后告诉他——应该是告诉自己吧，我是为了你好。”

“我……”陈素晚一点点松开攥着桌角的手指，绷紧的身体松懈，微微颓了下来。

“我和陆琢不会分开。”直视陈素晚，商霖坚定地说，“我相信我们在一起，才会更好。”

陈素晚没有说话。

商霖微微弯了下腰：“谢谢您开诚布公跟我谈这些，但您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我都不认同。”说完，他转身离开。

推开前厅的门，商霖径直走到陆琢身边。

陆琢朝商霖伸出手。

商霖握了下陆琢的手，捏了捏，告诉他自己没事，然后坐回他身边的座位。

陈素晚又过了几分钟才出现。

“奶奶，我和商霖还有事，今晚就不在这里过夜了。”陆琢对陈素晚说。

陈素晚看了陆琢好一会儿：“嗯。”

“我们回家吧。”陆琢对商霖轻声说。

“好。”商霖起身，跟陈素晚礼貌地道了别后，推着陆琢离开正厅。

任助理一直在正厅门口等待着，见商霖和陆琢走出来，惊讶地看了眼时间：“这么快。”

“嗯。”商霖说，“回家。”

“好嘞。”任助理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调节气氛，“老太太跟你聊了什么啊？不会是那种给你钱让你离开我们陆总吧。”

“不是。”商霖说，“真是给我钱，那我也不能离开啊。一时有钱和一直有钱我还是分得清的，跟着我们陆总，那可是后者。”

商霖弯了下腰：“是吧，陆总？”

“嗯。”陆琢说。

商霖笑了笑。

出了陆家老宅，坐进车里后，商霖才给陆琢大概讲了讲他和陈素晚的聊天内容。

“关于两家的婚姻约定，我已经跟伯父伯母约好了后天见面。”陆琢说，“我不需要她说的那些，我只需要你。”

骤然听到陆琢如同告白一般的话，商霖控制不住心跳加速，脸上的温度也跟着上升。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瞥了眼驾驶座，见任助理正专心开车，他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好意思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知道。”他小声说。

等害羞的情绪平复下来，商霖问：“我和老太太进去后，陆时坤试探你了吗？”

“嗯。”陆琢说，“他知道王传军和王世佑在我手上，只是他们找不到人。”

“王传军的老婆和女儿也都安全吧？”商霖问。

“找到王传军后就送她们出国了，就当是一次旅行。我派了保镖保护她们。”陆琢说，“店铺暂时关了门，我会赔偿她们在这期间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