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得有多傻，才会听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一心为她的大哥。

一百年前的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这一幕幕再次重演，就像发生在眼前，那样刻骨铭心。

她清晰地看到记忆里，他那样风华绝代，飘然如仙，却又那样从容而淡定地毁灭她的身体，再把她的灵魂吞噬而尽。

他杀她的动作那样的优雅而高贵，高贵得像天神一样。

她就像那可怜又可悲的蝼蚁，无法反抗，甚至以低到尘埃的姿态去求他，放下所有的尊严哀求他饶过她可怜的大哥。

但是他没有，他仍然高贵地取掠夺属于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

那被背叛的痛苦，如同一根根铁丝绞着她的弱得可怜的灵魂，她在极度的绝望与悲痛之中，用焚天真火，把这一段段的记忆里从灵魂里焚去，焚得毫无不留痕迹。

没想到，原本不该存在的记忆今日排山倒海里从脑海里一幕一幕划过，当赫连沐筝睁开眼睛时，脸庞不知何时，已全是泪水。

一百年了，回忆起当初的一幕，她仍如昨日般，布满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再想起圣界之中，再次与桓寐相遇的一幕幕，赫连沐筝心头涌起强烈而复杂的情绪。

他竟然能如此平静地面对她，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般。他杀了她，他利用了她，可，竟然能那样从容而潇洒地与她面对面……

赫连沐筝紧攥着拳头，闭上眼睛……

两天一-夜之后，赫连沐筝才打开静室的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除了比两天前苍白与憔悴外，并不见其他的异样。

她走出静室，没想到会在庭院之前，看到立于古树下，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赫连沐筝怔怔地立在原地，眼前的他，与记忆里一百年前的他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几分出尘飘逸的气质。

长长的黑发披在如雪的白衣上，如同黑色的墨水洒在白纸上，勾勒出古典优雅的水墨画。

第899章 回忆：痛不欲生（1）

他立在树下，任由树上的落叶洒落在身上，颀然而立，双手执着一根与他手指颜色相似的温润玉箫，低低吹响。

这首曲子，悠扬而婉转，如叹如诉，正是她第一次认识他时，他奏过的那首曲子。

曲是当年的曲子，人还是当年的人，可是，她还是当年的她吗？

曲终，桓寐收了玉箫，转过头。

浓浓的剑眉之下，一双黑眸璀璨如星辰般，温润如玉的脸庞俊美得如同神祇，令人无法移开眼睛。

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执着玉箫，一手负于身后，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赫连沐筝身上，与她复杂之极的眼神对个正着时，心跳骤地失了控般快了几拍。

那复杂的眼神里，令桓寐想起那一年，在堕-落峡谷时她看他的眼神。

她都想起来了？

桓寐握着玉箫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连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让她回忆起当年之事，是他一直期望的，可真到了这一天，再次面对面与她站在一起，他仍是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两人相望着，周边除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再无他响。

桓寐到口的话，在她沉默的目光下，没有勇气说出来，全都咽了下去。

赫连沐筝也沉默着，她不是傻子，那些被焚-烧掉的记忆莫名想起，肯定不是她自己的原因，是有缘由的。

从理清所有的记忆后，她在静室呆了一天一-夜之久，这一天一-夜的煎熬，比过一年十年都要难过。同时，也让她想清了很多曾经没想通的事。

这些记忆，像一个个映象契合地镶接入她的记忆，却又不如原本的记忆那样在脑海中深刻，仿佛只是从镜子里倒映来的映象。

焚掉的东西如何能恢复？

所知道的，不过是魂珠的溯回之影像。

魂珠，原是万象珠，神魂之宝，正是桓寐送她的。

他无缘无故送她这等宝物，原先若是觉得奇怪他大方的话，如今也就一一想通了。

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让她想起了一切，不怕她恨他，杀了他给自己报仇吗？

“你为何要这样做？”她忍不住问他。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桓寐清冷的嗓子透着难言的涩意，令人听在耳中，像吃了黄莲般感到苦意。

“是想起来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赫连沐筝的声音显得那样平和，听不出是喜是愁。

桓寐心跳又不由地加快几拍，迟疑地望着从容的她，“你恨我吗？”

赫连沐筝不由低低地轻笑一声，反问他：“你以为呢？”

桓寐静静看了她几眼，微垂下眸，低声说：“你应该恨我的，恨不得杀了我。”

爱情分明，是她一贯的性子，他当初决定让她记回所有的事，就做好了被她追杀的准备。甚至，他想好了，若她一定要，他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她刺上几剑。

只是，她如今这般从容地面对他，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赫连沐筝望着他，往日的一幕幕从脑海里掠过。再回首时，已没有两天前那般刻骨铭心，心头也平静了许多。“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也不断地回忆起你以我为祭品重生的那一幕……”

第900章 回忆：痛不欲生（2）

桓寐连忙解释说道：“这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赫连沐筝仿佛陷入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听到他的解释，徐徐地，一面回忆着，一面说道：“我这人向来脾气犟，也顽固得很，从来想着靠山靠人不如靠自己，不管什么事，有多难，都要自己努力去做。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因而，细想起来，此生我求过人两次。”

桓寐默然听着，他何尝不知，当年的她，宁愿吃尽苦头，流血受伤，都不愿靠别人。他带着她入门进入巫师的世界，然后所有的修行，都是她一步步踩着血走来的。

“第一次求人，是在沧山巫派。那一次，我求了大哥，求大哥把舍利骨竹借我。大哥明知这是不对的，这会直接害他失去性命，但是大哥仍然把舍利骨竹借我了。”因此，大哥赫连沐融对她的恩情，她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忘却。

桓寐心口猛跳了一下，有被撕扯的疼痛。

“在堕-落峡谷那一次，是我第二次求人。我知道自己命将休已，也无处可逃，不敢求你饶了我的性命，只求你施舍一点剩下的灵源，不至于害大哥成为沧山巫派的叛徒……”

桓寐觉得眼睛涩痛难当，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阿筝，我知道我铸下的错误已无法挽回，对你造成的伤害万死也不能赎罪。可是，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赫连沐筝轻轻地笑着，犹自轻语：“你拿我当祭品，毁我肉-身，噬我神魂，这一切说来，就如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的，只是修行道路上弱肉强食的法则。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王，而我，只是下等位面的弱小巫师，原本我们的身份就是天与地的差别，此生交集，不过是我刚好用得着的缘故。”

走上巫师之路，不是被强者轰杀，就是被其他巫师坑杀，万万亿亿的巫师，最后走到巅峰的，只是少数而已，大多数都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里的骨头。虽然曾经的她死得有些特别，但相信在巫师的世界中，她不是唯一一个那样被牺牲的。“即便你欺我、骗我、害我、杀我，都只是巫师间弱肉强食的法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我仍然完好地活着，负于大哥的我也正在偿还，再谈当年仇恨，真不知该从何谈起。”

若说他间接害了她大哥，可在魔界之中，他又曾救过大哥的性命。连她二哥，他看在她的脸面上，也饶过了。

时至今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种种，哪怕当初再强烈的纠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