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无动于衷了大半日的少年，面上总算是有了动容，少年扶着铁栏站起身，踉跄走到了铁笼的最前端。

褚明抬眸去望笼外近在咫尺的三人：“我不要朝廷，给我一个名字。”

言之凿凿的说这种话的官，他见的太多，渐渐的，少年知道，朝廷这两个字太重了，也太空了。

说的时候，谁都可以是朝廷。

做的时候，谁是朝廷？

没有官会去认。

卢士安不假迟疑：“大理寺卢士安，兵部任玄，任何问题，我二人负责。”

任玄无奈望一眼身侧的家伙，这商量都不商量，就把他拖下水了。

少年将手心的铁栏攥的更紧了：“师弟们的天资都是上乘的，家里没有钱，武馆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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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兄弟

“这该是大人们操心的事。”袁宜俯下身，揉了少年的头发：“你才几岁？”

卢士安看过卷宗：“他今年十五。”

卢士安眉宇间隐有忧悒：“他是赵安看中的弟子，暗兵说不定仍在盯着他，这孩子继续一个人很危险。”

袁宜似有所思：“褚明，你救了小枫，小枫也是第一次学会为外人着想。要跟我回家吗？我弟弟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但我觉得，你和他应该可以处的不错。”

袁枫、秦宣、现在又来一个。任玄心下了然，这人是真的什么人都敢捡。

褚明的身形一滞，家这个概念对少年来说，着实太遥远了。

以为少年是在犹豫，袁宜再接再厉：“你是武馆里的天才，小枫的武学造诣也不错，他现在也在练道元诀，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袁宜自然不是全然没有私心，袁枫打起架来没轻没重，能有一个褚明这样懂事的孩子在旁边看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边的任玄跟着点着头：“褚明，你跟着袁兄会更安全。”

褚明抿唇，少年的呼吸还是不自觉的重了起来：“我会拖累你们。”

铁笼中的少年再难掩饰眉宇间的落寞，眼前又是那群冲入家中、见人就杀的黑衣人，父母……小妹……全是他的错……

幕然的，少年就想起了那日赵安收他为徒时，说过的那句话——‘褚明啊——你太过出色了，出色到不该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家庭。’

颇为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重重思绪：“都说了，你还小，别去想那么多。”

牢笼之外的青年和煦笑着：“那是大人该考虑的事。”

那青年故作高深：“悄悄告诉你哦，我可是四品高手，就你面前这位任将军，我一剑就干掉了。”

任玄清咳一声，是一剑没错，打完自己就死的那种，袁宜这个伪四品，只要敢强开，分分钟就能把自己玩没。

但任将军这次没有拆台，袁宜在做的事，是好事。

望一眼任玄，再看一眼袁宜的体格，褚明也是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了。”袁宜不加迟疑。

“阿明，你这个年龄可以任性些的。”青年目光温和的对上少年的越发不安的视线：“我们这些大人能保护好你，也应该保护好你。”

青年取过桌上烛台，低头打开铁笼上的锁头，顷刻，那锁着笼子的铁链哗啦啦逶迤于地。

仍是擒着烛台的袁宜向着困于铁笼之中的少年伸出了手。

“阿明，你能自己出来吗？”

烛火摇曳，虚晃了视线。

死死抿着唇的褚明终是重重的点头了。

少年迎着那道光，走出了这座困顿了他整整一十五载春秋的牢笼。

···

赵安的案子表面按着流寇行凶结了案，更深层的被卢士安上报大理寺，有待进一步调查。

至于武馆的贫困学生，由东柳镇的翰韫武馆统一安置，任将军一叠银票直接结清款目——签的是襄王殿下的帐。

一切可以说是完美解决了，卢少卿很欣慰，对象高兴，任玄也跟着挺高兴。

然鹅，乐极就要生悲，袁枫那是等着他哥来哄他的，结果他哥没来不说，还被告知袁宜多往回家带了个人，正帮人安置呢，得等会儿才能来接你。

这哪个忍得了嘛！袁枫这祖宗心态直接爆炸，逮着任玄炸的那种。

这小祖宗一气之下，直接跟着卢士安回京了。

虽说上回偃师之案以来，袁枫对卢士安一直颇有好感，但那袁枫是什么性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任玄心里一整个七上八下，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挂在自家对象身边，这哪个受得了嘛。

卢府，袁枫正霍霍着桌上的桂花糕。

少年一面吃着手里的糕点，一面忿忿。

先是数落哥怎么总是训他，后是不忿在家里从没有这么多零食。

总而言之：“还是士安哥哥好。”

等任玄终于死拖硬拽把袁宜也薅到卢府时，屋里的小鬼的话头已经忿忿讲到了要‘常住久居’的地步。

“哥喜欢褚明，不喜欢小枫，小枫也不喜欢哥！”

“小枫以后都要住士安哥哥家！”

理智告诉卢少卿，现在招惹这明显在炸毛的小刺头是不理智的，卢士安只从善如流的点头。

说话间，任玄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小枫，别闹了，你哥在府门外等你呢。”

袁枫扭头哼上一声，鼻孔直冲到天上：“哥喜欢褚明，就领褚明回家好了，我才不要回去！”

任玄长吐一口气：“小枫不喜欢褚明吗？”

任玄纳罕，不应该呀，以他哥对这小鬼的了解，还能看错了不成。

不出所料，袁枫撇撇嘴答非所问，少年气势汹汹嚷起：“这不一样！小枫可以和褚明玩，但哥是小枫的！！”

“是是是——”任玄简直没有脾气：“那小枫想想，你现在这样，不是把哥让给褚明了？”

——醍醐灌顶。

袁枫的身子一滞，手里的桂花糕它瞬间就不香了。

少年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卢府门口，袁枫晃悠悠从侧门探出半个脑袋。

确认了门外等候的青年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才继续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他的兄长终归还是有些生气的：“跑这么远做什么？”

“哥我拿了月饼，豆沙馅的。”袁枫背着手，答非所问。

换来对方悠悠一叹：“以后不许乱跑了。”

“哥，抱。”袁枫冲着人伸着胳膊。

“自己走，是你自己要跑这么远的。”

“小枫累。”袁枫拢下的眉眼，熟练的冲着人撒娇。

日光西斜，已是迟暮十分，金色的日光洒的袁枫满脸满身，那模样简直委屈的不行。

袁宜无奈的将弟弟抱起。

“想把小枫送走，是哥不对，哥以后不这样了。”率先去道歉的青年眼底满是担忧：“身上的伤还疼吗？”

袁枫一手勾上袁宜的脖颈，一手去摸青年的眉眼：“那天晚上好疼，第二天就好了。”

小小的少年一本正经：“小枫这次只用了道元决，小枫很棒吧！”

他的兄长点了头：“但以后不能这样了，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咱们不惹事，也不能让人欺负。”

袁枫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可哥说不能杀入，不用道元决，小枫每次随便打打都会死人……“

袁宜继续的循循善诱：“所以你才要多向褚明学习，这孩子的武学天赋不在你之下，你们要多多相互学习。”

少年别过头去：“小枫不喜欢他了！”

袁宜失笑：“可你才为着褚明打了武师和同学。”

这也是袁宜挨家挨户道完歉后知道的，袁枫前几天武馆那场架，是为着褚明打的。

“那是他们说他们中秋都有父母团圆，就褚明没有父母团圆，武师都不管他们。”袁枫底底嘟囔一声：“小枫和哥也没有。”

这感情是被戳到痛脚了，袁宜继续给弟弟顺着毛：“是他们不对，但这样就打人也不对。小枫可以说，他们只能在屋顶上看月亮，小枫可以和哥到山崖上，看比村子都还要大的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