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13)

作者:一棵水杉 阅读记录

里面隐隐又传来提琴合奏的弦乐,我准备离开,肩上忽地一沉。

回过头去,我看到了期待中的脸庞,“胡教授。”

胡渊果然又来到了这里,一眼就看出我的意图,“在等我吗?”

我颔首一笑,“进去吧。”

从前我和林渡舟在一起时,偶尔有空闲,会陪林渡舟去上大课,藏在几十个人中间,听那些我不明白的理论。

我记得当时胡渊教他们人格心理学,他留着胡子,像是课件里的弗洛伊德。

“教授,”我坐在他面前,组织好语言,“我有一个朋友,有时候会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仅是性格、喜好,就连声音、语调也有很大差别,这个状态在心理学上有说法吗?”

胡渊仍旧像上次一样,苍老的手指交握,整肃地放在桌上,“你的这个朋友,会出现一些记忆缺失的情况吗?比如你和他谈话的过程中,会发现他对一些你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我回忆了一下,无奈这些年来和林渡舟的相处实在太过于有限,根本难以分辨他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但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我们之间奇特而微妙的距离,让我觉得他记得关于和我共度的所有时刻,我们的依靠、陪伴和情感,他一点也没弄丢。

我说:“应该没有。”

胡渊点头,给了我答案,“你描述的情况,比较接近于分离性身份障碍,以往被称作多重人格障碍。你可以再对你的朋友多观察一阵子,看看他在性格有明显变化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些生理反应,比如头痛、表情痛苦。另外,分离性身份障碍的子人格之间的遗忘往往不对称,试一试和不同状态的他谈话,看他的人格碎片是不是承担了不同的记忆。”

“那……教授,”我悄悄攥着指尖,“子人格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呢?”

胡渊眼眸深邃,黑色的瞳孔像深沟巨涧,他答道:“主人格和子人格之间不一定相互知道彼此,如果知道并且能够长期和谐共处的话,甚至可以商量,进行主动的转换……怎么,你的朋友还好吗?”

回忆起昨晚的监控画面,林渡舟和那个小孩的声音是有对话的,他们应该知道对方的存在。按照胡渊的说法,他们的共存应该也算是融洽。

这么多年,林渡舟的每一篇论文我都看,这些理论我不是不知道。而当我来找胡渊,让他亲口告诉我答案,似乎将自己推向了一个确切的位置。

在这一方悬崖峭壁上,林渡舟独自站立,狂风席卷,下面是汹涌的海。

我看见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走到他的背后,就要拉住他的手。

我笑了笑,“还好,也许没有这样严重,他只是最近有些压力。”

下午我停下了转圈,练舞一直到日头西斜。回家的路上天色变暗,银灰的云层流动,露出东边大片的深蓝色。

天空被突如其来的闪电点亮,我抱着怀里的猫包,来到市医院的门前。

遥远的天际传来轰轰的雷声,沉闷而震撼,撕裂了风雨欲来的阴天。

小朋友在猫包里好奇地张望,我将猫包放在腿上,坐在门前的花台上等待。

一辆越野车在我身边停下,接着迅速降下车窗,里头的人吹了声轻快的口哨。

我微微探头,看见了他的脸。这人长着一头暗沉的金发,瞳孔是澄澈的蓝色,欧美人的特征,轮廓却又是东方人的柔和,一看就知应当是一个混血儿。

后排的车窗也降下来,一个短发女孩趴在车窗框上,冲外面招手。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门口正走出一个文雅温和的男人,脸上带笑,干净的白色衬衫在阴沉天色中显得突兀。

我攥紧了抱着猫包的手,认出了他,是林渡舟隔壁心理咨询室的白医生,白深。

怎么每一回和胡渊见面之后就会遇见他。

白深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越野车缓缓驶走。整片天空被蜿蜒曲折的光线照亮,闪电在一瞬之后消失无踪,接踵而至的是又一声嘶吼一般的惊雷。

零零星星的雨点落在我身上,感受到了沁凉。门口人来人往,行迹匆匆,在雨点渐大的时候基本已经散了个干净。另一边的通道整齐排列着一个又一个浮动的雨伞。

小朋友不习惯,在猫包里喵喵叫了两声,我安抚地隔着网面拍拍它的后背,掏出手机,再次拨打前两夜留下的通话记录号码。

电话拨通,响起平缓的铃声。

雨点越来越大,不过一分钟,已经变得急促且密集,我俯身护住猫包,看向对面的奶茶店,打算进去避一下雨。

我放下手机,正点击挂断,却见那头被接通,通话时间开始计数,一秒,两秒,三秒。

我又将手机贴回耳侧,还没开口,那头已经先出了声,低沉的嗓音淹没在嘈杂的雨点中,听上去隐约又遥远。

他说:“别动。”

“嗯?”我应声,转头寻找。一回眸,头顶倾来一把黑色雨伞,眼前的身影不过离我一臂的距离。

他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挺拔的胸前领带飞扬。手机稍稍移开了些,屏幕亮起白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映出清晰的轮廓。

第12章 【42天】要帮忙吗?

一场暴雨来得陡,周遭被哗哗的雨声淹没,我抱着猫包,刚坐上车,旁边林渡舟收好了伞,跨进驾驶座。

车门刚关上,他先无比自然地倾身过来,拉上了我这边的安全带,接着再系自己的。

雨刮器来回扫动,雨点打在车身上,里面只能听见沉闷的喧嚣。林渡舟打开音乐,清幽的钢琴曲隐隐约约,淹没在急促的雨声中。

我靠着椅背,在他发动了车开上路的时候,犹疑良久才开了口,“平时这位置有常客啊?”

林渡舟握着方向盘,袖口有些湿润,贴着他的手腕。他盯着玻璃外大雨瓢泼的路面,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解释道:“你给副驾驶系安全带看上去很熟练。”

天边响起了沉闷而低沉的雷声,和暴雨、鸣笛、钢琴曲混在一起,满世界的混乱。

林渡舟却好像还处在他自己的秩序之中,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等待雷声散去,才答道:“嗯。”

城市的霓虹被大雨融成大片色彩,地面的灯光流淌成河,像莫奈笔下的光影,迷离梦幻,晕染延伸,一辆接一辆的车、一把又一把的伞在光怪陆离中穿梭。

小朋友在猫包里探头探脑,可能是被困得久了,有点不耐烦,抬起爪子挠布网,见我还不放它出来,装可怜地喵喵两声。

“好了,”我安抚地隔着布料拍拍它的脑袋,“待会儿再出来,不要打扰叔叔开车。”

林渡舟沉默了一路,听到这话终于没忍住开口,“叫哥哥。”

“好吧,不要打扰哥哥开车,”我继续拍拍小朋友,“不然爸爸会有生命危险。”

好不容易说话的林渡舟又沉默了。

车平稳地停在十字路口,红灯被雨丝晕开。旁边的人侧过头来看向我,金色镜框在他的脸旁留下细致的影,垂下的眼睫乘着碎光,面部的轮廓因为水溶溶的光线,显出少有的温存与柔和。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在吵嚷的雨声中相会,一瞬之后又彼此离开,他眼波流转,看向了猫。

“不会,”打死我也没想到林渡舟会说这样的话,“我会保护叶叔叔的。”

要不是正觉得口渴,否则我怎么也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林渡舟只比我小了三岁而已,为了装嫩主动降辈分,也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是,我三十二了,林渡舟才二十九岁,我们站在而立之年这样一道分界线的两边,怎么也得挤出一条浅浅的代沟来。

其实我并不知道林渡舟住在哪儿,所以当他波澜不惊地开进我家的街区时,我以为他要把我送回去。年过三十一身职业病的我,冒着天气预报赫赫几个“雷暴天气”的大字,忍着雨天隐隐作痛的旧伤,不是为了让他送我这么一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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