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66)

作者:一棵水杉 阅读记录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我倒觉得有些不适应,我们刚刚的纠结情绪似乎都被阔大无边的海面吞噬,我从他的眼里看到衷心和诚恳,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声音飘散在海风里,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师哥……我已经很开心了。”

林渡舟抬起我的手腕,将车钥匙放到我的掌心里,留恋地抚摸了一下我的手背,到底松开了手,“回去吧。”

六年前流着泪告诉我“到此为止”的人,明明在六年后说着同样意义的话,我知道他让我独自回去是一种告别,代表他希望我就和他走到这里。可我看着他沉静的双眼,发觉他变化了不少。

见我没动,林渡舟移开视线,看向仍旧缓慢冲刷的海浪,低声道:“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林渡舟有一点不好:如果说曾经他还会用眼泪来惹我心疼的话,那如今的他却连一点点撒娇耍赖的手段也不会了。人们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我对他的偏爱已经不需要他流泪,他怎么还不懂得做一个不太懂事的小朋友。

我摩挲着手里已经被他攥得温热的钥匙,没有按他说的离开,而是向前一步,拥抱住他的腰身。

我觉得自己好像踏进了一个令人迷惑的误区,迫切地去寻找关于未来的线索和答案,可未来不就是此刻吗?是即将到来的下一秒,它不断趋近于此时,最终构成无数个下一秒累积而成的此在。

此在已经宣告着我们存在的意义,为什么我要去纠结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不论将要赴身的是荆棘迷途,还是霞光灿烂的日落大道,都不是此时深陷其中能够左右的。

他在时光奔涌的潮水中驻足,停顿了一次又一次,我没有参透莫乌比斯环的真理,我们还在解着不断循环的谜题。可解开谜题怎么会是终点,重要的不是我们吗?

林渡舟的呼吸不稳,听上去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我听见他胸口沉闷的震动,“快离开我。”

我箍着他的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在离开之前,我总要问问,你把钥匙给我,是把车送给我的意思吗?”

不等林渡舟回答,我就接着说:“既然车都给我了,是不是房子和流动资产也该分我一半?”

我松开手,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分我一半的呢?我只听说过离婚财产分割和遗产继承,你是把我当伴侣呢,还是觉得我该给你生个孩子?”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插科打诨,林渡舟微微红了脸,低声唤我,“师哥。”

“不要让我自己离开,不要胡思乱想,”我拉着他,捏捏他的手,“我从出门就觉得冷,你应该想想怎么帮我暖一下身体。我在街区发愣是因为累了头晕,你应该想想怎么帮我放松放松。学会了吗?”

林渡舟抿着唇,眼眸微动。

我的手松开他的掌心,往袖口里面钻,握住了他的小臂,“我不仅仅问你有没有学会对我好,也问你有没有学会撒娇,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大胆告诉我,你不想让我走,你爱我,离不开我,需要我。”

林渡舟低下头,红着耳尖后退一步,我把他拉回来,轻柔的声音迅速消散在海风里。

我不厌其烦地教他,“告诉我。”

弟弟抬眼看过来,看向我的目光里浮动起欲望,薄唇轻轻开合,我看清了他的口型,一字一句说得迫切,“……我要你。”

潮湿冰凉的晚风怎么会吹得人心旌荡漾。

我想林渡舟大概读懂了我话里的话,甚至青出于蓝,他眼里的隐忍和压抑在我的引导下溃败剥落,里面深不见底的欲望无处掩藏。

也许他不想我教会他自私,教会他放肆,教会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个不可撼动的上位者。可我为什么不呢?我遇见了他,为什么要吝啬我唯一的忠诚和炽热,为什么不剖开胸腹让他看见滚烫的内心。我希望他也能放下防备和芥蒂,希望他大胆地爱我,占有我的一切,用无法抑制的情欲裹满我的身体和灵魂。生命只此一次,我决定和私心纠缠到底,他理应奉陪,不是吗?

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回头扫视山间的酒店,看见黑暗中坚毅的灯火。

“走,”我拉着他大步朝酒店走去,“勇敢的小朋友会有糖吃。”

第55章 【14天】他要走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的缝隙投射进室外的光,昏黄的路灯暧昧地浸湿屋内的冷寂。

世界堕落在昏暗的静谧里,跟随着海面摇晃。推搡与碰撞将我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落地窗外是寂寥又压抑的海。

布料窸窣的声响沉闷散开,林渡舟深吻着我的唇齿,吞下每一寸气息。窗外潮涨潮落,海水拍打着沙滩,温厚、包容,狂风吹来,把海浪也刮得痴狂,在无垠的海面上无骨地荡漾。

“我给过你机会了,师哥。”林渡舟垂眸,一只手钳制着我的双手,利落地推向我的头顶,冰凉的落地窗抵着背脊,可我热得大汗淋漓。我仔细分辨他的神情,似乎属于他,清冷,沉默,又似乎有别的影子,他说着林沉岩说过的话,做着林沉岩对我做过的姿势,泛红的眼尾撩人,染上两分叶帆的引诱味道。他似乎不是他,似乎又是完整的他。

都属于我,都是我的。

“为什么不离开?”林渡舟灼热的气息落在我耳畔,我听得浑身颤栗,他好像学会了我不厌其烦教导他的真理。

我在他的掌心里陷落,仰头靠着玻璃,听见他的呢喃絮语一般的剖白,“哪怕厌倦、退缩,哪怕你看清了我,哪怕你要放弃我,也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就当是我滋长了可耻的欲望和私心,也是我执意要纠缠不放……你再不走,我就不会松手了。”

发丝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有些挡住了眼睛,我在潮热中情不自禁地对他笑起来,轻声道:“我求之不得。”

林渡舟的靠近和深入与起伏的海浪应和,我听见大海的声音,林渡舟的声音。空气里凝结着令人头脑发昏的燥热,我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昏黄的光线之外是寂静而沉默的海,可我听得见它叫嚣的嘶吼。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充盈耳畔,他的呼吸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潮起潮落。他的心跳撕碎单调而机械的循环往复,靠近了我的混沌和迷蒙,

“10月15日傍晚18:55分,知名心理医生林渡舟被海上搜救队找到时,已无生命体征,终年29岁……”

带着电流声的新闻播报在海浪深处断续响起,失真的音调碎裂成水花。

宽大的手掌掐住我的下颌,让我再度回过头来面向他。身后的潮水还在涨落,巨大的水声淹没了我,我凝望着林渡舟的双眼,觉得浑身发热,眼眶湿润,手里的衣料被攥得褶皱不堪。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属于我,可还是说出更贪心的要求,“林渡舟,留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不同于平日的仰望,垂落的眼眸里燃着火,可神色怎么看都是冷的。我第一回在我们的情爱中退居下位,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病兽,攀着他的肩乞求回应,在他抬起下颌的时候,满眼的泪滴落在他的手心,勾勒着掌纹的蜿蜒形状,在他的指尖,我尝到了眼泪的咸湿味道,颤声呢喃,“弟弟,留在我身边吧……”

林渡舟眼眸微动,拇指在我的脸颊摩挲片刻,擦拭了泪痕,仿佛一尊无言的神像,我还等着他的靠近和给予。分明我要做拉他迈出深渊的手,偏偏深渊凝视着我,目光里潜藏着引导般的循循善诱,好像他的回答是黑暗里一场无底的沉沦与坠落。

新闻播报越来越清晰,从海底浮起,眼前的人影在水光粼粼的昏夜里晃动。

“据悉,林渡舟身体有多处擦伤,存在疑似挣扎或自救痕迹,目前警方尚未对其死因做出判断。林渡舟主持的节目《心灵摆渡》,五年来收视稳定、曾帮助广大观众宽解心理问题。节目方于晚上20点对其死亡表示深痛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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