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离嘴角的笑意也在这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这一刻, 什么文王、什么顾奕都被司离抛之脑后，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跪坐于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从宁初的胸口处喷涌而出, 温热而又鲜红的血就这样溅了他一身, 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沾染的都是宁初的血。

大片大片的鲜红刺伤了他的眼, 让他的双目也随之染上猩红。司离竭力用自己一直颤抖的手捂住宁初心脏处那巨大的创口，妄图止住血液的流淌，可鲜血还是渐渐地从他的指缝溢出，一切终究都只是徒劳。

“不要…不要…阿初…不要……阿初……”

一滴、两滴、三滴……血液顺着司离的手往下滴落, 落在地面上宛若盛开的罂/粟/花, 妖娆而绝望。

宁初就那样双眸紧闭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庞苍白如纸, 与司离满手的猩红形成了白与红的极致对比。司离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手落在宁初的脸上, 只是怔怔地盯着双手上的黏稠。

直到宁初一身白色中衣都被鲜血染红, 司离才认清现实——这血他止不住的, 他猛地将宁初的身体拥入怀中，紧紧抱着，眼神涣散。

但怀中人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变得冰冷僵硬。

不, 这不是阿初，这绝对不是阿初。

“阿初…阿初,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在骗我呢？”他近乎失魂地低喃着，声音破碎, 泪从他几近沁血的桃花眼中滚落，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砸落在地，与地面上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她明明答应过他, 不再突然离开他的。

她明明答应过的……

这是他唯一的请求。

她甚至不愿意同他说上一句告别, 就毫不犹豫地用这么壮烈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 离开他。

他已经为她铺好了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他们就可以正式团聚了，他就可以向她说出自己藏在心底五年的心意了……

她为什么每次都不愿意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哪怕是一点呢。

司离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阴云天的寒风中，似那日白幡般冰寒刺骨，却比那天更加痛彻心扉。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窒息的冷。

他死死地盯着宁初青白色的脸，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崩断。眼底爱意翻涌，却还隐隐透出了一分恨意。

他惨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不出的苦涩如潮水一般在他心底翻涌着，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处。

“阿初……我一定会将你找回来的……”

司离将视线慢慢地移到宁初的唇上，他用温热的手指划过她冰冷的唇，为她的白唇涂抹上血色。而后倏地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无关半分情欲，不带一丝怨怼。

“我会让你回来的。”

…………

于此同时，在系统空间里的宁初正在咬牙切齿地质问着系统，面部表情完全失控：“404！！！你凭什么控制我的身体去给文王挡刀！”

【404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宿主的任务，如若文王死亡，宿主的任务将永远无法完成。即使是完成不了任务，也没关系吗？】

“话是怎么说没错……”宁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眼眸似乎都没那么明亮了，“可是，可是……”

她前段时间才答应过司离不突然离开的，她本想在走之前和司离好好道个别的。

现在却这么惨烈、这么突然地死在他的面前，未免也太伤人了。

【经系统检测，宿主的主线任务已大致完成，现已进入结算观察阶段。】

【考虑到寄体已彻底死亡，系统将在五分钟后将宿主暂时传送回现代世界，任务奖励“复活及实现一个愿望”将在结算完成后发放，请宿主做好传送准备。】

闻言，宁初也不再与系统争论，而是抓紧时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系统空间里的大屏，大屏里显示着乾坤宫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当她看见司离踉踉跄跄地冲进血泊，抱住她的身体时，宁初几乎要被他眼中的悲伤吞没。她的心脏处不由得传来钝钝的痛，心中疯狂涌起莫名的负罪感。

宁初不由得垂眸，努力压下心头的丝丝异样，在心中默念。

司离，对不起。

对不起，这次我还是骗了你。

而画面播放到司离小心地吻上了宁初的唇时，正在仔细观看着大屏的宁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小嘴也张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个苹果。

也就在这时，宁初眼前突然一黑，她只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也晕得厉害，一瞬间天旋地转。

【滴滴滴，传送正在进行中——】

不知过了多久，宁初才慢慢从剧烈的眩晕中缓过神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因为强烈的白光而又瞬间闭上，眼角流下了被强光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的耳边隐约传来了护士紧张而响亮的声音：“李医生，这位患者醒了！”

原来，宁初已经被系统传送回了现代。她虽然在书中世界生活了五年，但现实里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此时，出了车祸的她才刚从急救室中出来，躺在冰凉且陌生的白色病床上。

宁初努力适应了一下现在的光亮强度，好一会才再次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恍惚间她只见护士和刚赶来的医生都站在她的身侧。

“宁初，是吧？”被护士喊作李医生的那人戴着口罩，眼里透露出惊讶，语气温和，“你真是幸运啊，出了这么大的车祸，居然都没什么大碍。”

“嗯，我是宁初。”宁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愣愣地回应着。

“不过，你还是有些脑震荡，身上也有多处擦伤，需住院观察几日。”感慨过后，李医生一边补充着，一边还在一张单子上写着什么。

“宁初你就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病人。”李医生写完后，将手上的单子递给宁初。

宁初接过单子，终于有些清醒的她微微点头应下李医生的话，思索着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钱是否够交住院费。

等到医生和护士纷纷离开后，宁初才整个人目光呆滞地瘫倒在病床上，轻微的脑震荡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终于复活回来了？” 宁初这时才有了一点实感，她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地摸索着自己身上柔软的病服。没错，这个触感是现代的病服，而不是华美复杂的宫廷服饰。

她真的回来了。

窗外阳光斜射进来，在洁白墙面投下温暖色彩，刚从书中世界归来的宁初只觉得恍如隔世。脑中的记忆如同断线风筝般飘忽不定，仿佛她在书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的泡影，轻轻一戳就破裂消失。

宁初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住自己有些跌宕的情绪，内心深处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动起复杂难明的情愫。

回想起自己穿回现代前看到的那一幕，宁初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自己的指节。

司离原来真的…喜欢…喜欢她吗？

宁初微微垂眸，心中某颗被坚冰封存的花种在这一刻猛然突破束缚，肆意生长，迅速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她从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司离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呢？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隐约有所猜测，司离对她或许……

可她从来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她清醒地明白她终究是要离开那个世界，回到自己世界的。她给不了他回应，也不能给他回应。

她一直都知道两人之间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如果不能得到好的结局，那最初就不要开始，否则只是徒曾痛苦。

她原是怎么想的。她本以为她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可她错了。

在她脱离书中世界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她而去，任她怎么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