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261)
苦主的丈夫都不在乎,剩下的人就更不用保守秘密了。于是当天晚上,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们几乎都在和自家的夫人聊这件事,接下来,“建昌公主看上了顺天府尹,买凶杀害人家原配嫡妻”的流言便在京城里传播开了。
“恕臣妾直言,建昌这件事还是要慎重处理,不可姑息。”皇后也在跟皇帝说这件事,“陛下顾念手足之情,有不忍之心,那是陛下仁爱,只是范夫人着实无辜,确实是要给她一个公道的。”
“那是自然,再不处置建昌,范长青那厮只怕都要疯癫了。”皇帝想到长青的样子,又觉得牙酸了。
皇后掩口而笑:“从前臣妾还当范大人是个完人,没想到却是个性情中人。”
皇帝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是吗?”
“是啊。臣妾在深宫中都听说了范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甚是感怀。这范大人啊,不贪财,不贪色,不畏权,原来软肋却是夫人。”皇后有些感慨的说,“都要赶上戏文里唱的了。”
皇帝勾起嘴角:“你很羡慕?”
皇后摇头:“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陛下待我如何,我心中有数,也很是知足。”
皇帝握紧了皇后的手。
得知此事的段大人跟段夫人却道:“他如今也历练出来了,此事也算是一箭双雕,日后的路更好走了。”
“解决公主这个祸患,也把软肋露给了陛下?”段夫人不置可否,“难道就不能是真心为夫人不平吗?”
段大人微笑:“并不冲突。”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范大人夫妻却并不像外人想得那样你侬我侬,而是在冷战。
其实他们并没有口角,对着孩子们的时候都是谈笑风生,可是一旦两个人单独相处,气氛就有说不出的尴尬。
公堂上的时候,长青就觉得许杏心里存着情绪,回到了府里,他便格外小心,生恐惹她伤心难过,外头的事情也没说给她听。
可是两天过去了,许杏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完全不愿和他多说一句,长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过去的那么多年里,许杏的喜怒哀乐,担忧恐惧,都会和自己分享,即使他不问,她也会跟自己说。可是这一次,许杏不想跟自己说了。
问她,怕让她想起那可怕的经历,不问,便是这样心有隔阂。
一向沉稳睿智的范大人不知所措起来。
“夫人,我看你这两日都睡得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长青觑着她的脸色问。
许杏摇头:“我累了,不想出门,你陪正哥儿出去遛遛吧。”
没毛病,不吵不闹,就是让人无从接近。
长青叹口气,主动坦白:“建昌公主确实找过我几次,我都没理会。没跟你说,是觉得左右我都不会应承她,没必要让你听了不舒服。”
“公主府的总管张友已经跟你很熟了吧?所以一听那特征,你就知道是他。”许杏的声音很平静,“你说你对公主无意,我是信的。可你跟公主府的人相熟了,也是事实。”
第222章 感情危机
长青想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却没说出口。
许杏神色淡漠:“那个杀手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跟郑六走,二是死。我想都没想,就选了死。”
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说起那天的事情。
长青审过嫌犯,早就知道了,可是还是专注的看着她,听着她的话,尽管心里已经知道,那可能不是自己乐于听到的。
“我其实没有那么强的贞节观念,然而我还是选择死,因为我还有三个孩子,女儿要嫁人,儿子要走仕途,要娶名门淑女,他们不能有一个失节的母亲。”许杏扯扯嘴角,“我当时没有怎么想到你,真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是否失节,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你我之间的感情。”
长青的指尖有些颤抖,许杏看见了,却视若无睹,继续道:“建昌公主的事情你我都知道,尽管之前都是猜测,可是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在这件事上不会彼此隐瞒,所以,我真的是死都没想到,你清清楚楚的知道公主的心意,甚至还经常见到她身边的人。”
长青想说那人是公主派来的,自己从未主动过,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凡你跟我说一些,我也会做些防范,毕竟女人的心思还是只有女人明白,可是你没有,你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许杏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长青的心口,“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少些烦恼,还是要维护公主的名誉,又或者,是在享受公主的青睐追求?总之,是你的不作为,让我毫无防备,差点被害死。我如果死了,公主是凶手,你就是帮凶。”
“你知道我被景国公府的人救下来之后,心里想的是什么吗?”许杏看着长青颓然的脸色,不知怎么竟然有种快意,“我想的是,好不容易让景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居然就这么给还掉了,他日你若遇上事情,就不好找他们帮忙了。你说,我是不是蠢到家了?”
“许杏!”长青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两辈子以来从未如此心痛惶恐过,这样的许杏,太尖利太冷漠了,陌生得让他害怕,仿佛他随时都会失去她。
“这就不想听了吗,范大人?”许杏盯着他,“你说你不会看她一眼,你说你视我如命,我都信了,也都记得呢,可是现在,你说,我还能信你吗?我还,敢,信你吗?”
长青伸出手臂去抱她。
可是许杏躲开了。她退后一步,抬手指着门口,厉声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声音不小,可是长青清楚的听到,最后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就着蜡烛的光,他清楚的看见许杏眼角处没有落下的泪滴。
长青神色黯然,沉默着走了出去。
同喜早在他们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她自己守在门外,等着他们夫妻解开误会,却没想到谈崩了。
长青仿佛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他扶着门框站定,看见同喜,低声吩咐道:“夫人的安神汤赶紧送来,你晚上守着夫人,寸步不能离开。”
同喜小声应了。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亲自端了安神汤,送进房里。
许杏正坐在床头出神,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见是同喜,紧绷的神色略松了松:“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喝,你们还天天送。”
同喜微笑:“夫人这几日睡得不踏实,喝点儿好歇息,再过些日子山上就要收了,且有得忙呢,不养好身子怎么行?”
“你说得是。”许杏憋着一口气把安神汤喝完,又漱了口,才问她:“你真的无事?”
同喜道:“奴婢真的无事。同贵也好多了,醒过来之后并未呕吐头晕,只是额头上破的那一处怕是要留下指甲盖那么大的疤了。”
“那等她伤好了,再多请几个郎中,开些养肌祛疤的方子,能淡些也是好的。”许杏道。
“用头发遮着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同喜说,“王保的伤有点儿重,倒不致命,就是被一刀扎进了肩膀,扎得深了些,再就是掉下马车的时候一条腿骨头有点儿裂,郎中说两处伤都养好的话,怎么也得三四个月。”
“他也是无妄之灾,你明天给他家送二十两银子过去,另外他看诊开药都从府里账上走。这些日子就让他俩儿子轮着赶车吧。”许杏并不多想就吩咐了一句。
“好,奴婢明天亲自去办。”同喜有心劝解一句,却最终没说出来。
许杏躺下来,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把烛火都熄了吧,我并不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