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11)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陆业两眼一亮,忙接过弓箭,上下巡视了几遍,眯着一只眼小心拉开,连连惊叹,“弓臂强劲,弓弦韧敏,说是绝世孤品也不为过,天爷,你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弄得到啊?这从哪里弄的?”

什么美人,什么表妹,他早抛至脑后。陆业兴冲冲地弯身去拾那木簇,自言自语说了一声,“我得去试试威力如何!”言毕,急急催马往靶场赶去了。

其实和陆业的交集已过了十数年,李意如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拘谨,其实不然,血脉相连的亲人让她觉得轻松自在,就像从未分别。

“你在笑什么?”身旁白马银鞍的少年侧过身,直直地看她,星眸低垂,眼神愈发冷冽。

“我笑了么。”她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抚上唇角,望向他。

她心猛地一跳,记忆中的萧且随是散漫不羁的,他很爱笑,也爱玩,可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幽戾阴鸷的眼神,眸深如海,里边像是藏着一把冰刃,会随时冲出给上最后那又冷又痛的致命刀。

“你是谁?”

李意如愣在那里,一字一顿地重复,“‘你是谁’?”

白马感知到主人浓重的杀意,不安垂首,踏着步子喷出了一个响鼻,少年胡袖轻挽,臂上青筋突现,他背脊挺直,下颌紧绷,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紧按侧边刀柄。

萧且随昂首轻睨,声线似寒潭冰雪,“你不是李宣宁,你是谁?”

嘈杂热闹的乐游原倏地安静下来,咻咻的风声卷过耳边,李意如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她是谁,她当然就是李家十九娘,是宣宁公主,是李意如。

可在他冰冷的审视下,她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她是谁呢,宣宁公主还在,她不过是挤进这具身体的一缕孤思罢了。

萧且随的手不过在刀柄摩挲几许,不远处的卫缺一人当先,两个起落就跃到两人之间,正在四处巡视的长卫们倏然转身,八柄御刀齐齐出鞘,铮然直指在他身侧。

寒着脸的长卫史紧紧盯着萧且随的唐刀,阴冷沙哑的嗓子里蹦出几个字,“萧世子,请去刀。”

萧且随按刀的手更加用力,攥在掌心硌得生疼,他没有看卫缺,而是直直地看向李意如。

“真是没用…”宣宁的表情变得奇怪,她一手推开了卫缺,令他下去。

李意如如此弱小,竟让她有一天被萧且随这小子假模假式的恐吓惊住。宣宁的目光落在萧且随紧绷的右手,她皱着鼻头,抬脚就在他马臀上狠脚一踢,抽出九节鞭扬声怒斥,“你撒什么癔症?!还想对本宫动刀,区区一张唐弓罢了,我还不至于与业表哥争抢!倒是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白马受了一脚,鼻子喷着白气,急哄哄地在原地打转,宣宁看他前扑后仰慌张勒马,又没忍住哼笑了两声。

宣宁公主的美是大魏的美,银盘圆脸丹凤眼,寡淡的眉眼,圆润小巧的鼻子,桃花瓣般润泽清甜的唇,瞪人时那跋扈的眉梢眼角,有着天生上位者贵不可言的气韵,而微笑时又带着少女的娇憨和灵动,看一眼甜进团绒锦绣,再看一眼醉入繁华美梦,她这样的女郎代表着盛世大魏,像长安春日最盛的芙蓉花,美得隽永、连绵、悠长,永远不会凋零。

萧且随勒着缰绳,愣愣地看她,神情又渐渐缓和下来,风光霁月的面上扬起笑容,星眸璀璨。

她很快收了笑颜,倨傲地别过了脸,一夹马腹就往前面去了,丢下一句,“白地软锦都还没赔我呢!小气模样,本宫懒得和你计较,再跟来,扒了你那细犬的皮!”

萧且随摸摸鼻子,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多疑病,李宣宁分明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啊。他安抚好白马,忙追上去。

“诶!李宣宁!等等我啊!”

第九章 得见旧友

乌发高束的俊朗少年伏低身子,凑到宣宁面前,看她脸色不愉,只好从随嚢中取出一物递过去,说道,“我可没有‘挑拨离间’啊,弓确实是送给陆子彦的,这个才是给你的。本想你及笄那日再送你,可这物什登不进昭阳殿,现下先给你吧,快拆了高兴高兴。”

宣宁公主目不斜视,他只好辔在一旁,絮絮叨叨,“看看嘛,你定会喜欢的。”

“若是我不喜欢呢?”宣宁嘟囔着,接过了绸布,里边包着的是一只小小的彩釉泥叫叫,似是牛骨所制,打磨得倒是光滑,只是工艺不尽人意,不算是个什么宝物。

“喜欢吗?”萧且随歪着头,仔细看她脸上显而易见又生机灵动的嫌弃和不解。

她扭头来看他,没什么好气,提高声调反问他,“就一个泥叫叫?”

“嗯,你吹吹看,听听音色!”萧且随俯身抬眼,清眸泛着水光,期待地盯着她。

宣宁公主把那骨哨左手倒腾到到右手,很怀疑它还没有那张包裹它的丝绸值钱。看萧且随兴致盎然的模样,她便给了面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哨声尖锐,听不出什么可取之处,她正待说话,忽一阵轻快的蹄声传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昂首眯眼,得得地跑到了宣宁跟前,拱着那骨哨,亲亲热热。

它太漂亮了,膘肥体壮,一身白毛又顺又滑,应是早晨刚刷过,靠近些能闻到白桃澡豆儿的香气,头顶上的鬃毛以红色绸带编了六个长辫,梳得整整齐齐。

宣宁惊奇地“啊”了一声,眸光腾然亮了三分,任性天真的少女很快将不愉抛诸脑后,她最是喜爱小马驹,一面下马爱怜地给它顺毛发,一面巧笑转身问萧且随,“这是哪儿来的马驹呀?”

“大竺的变种,好似叫什么‘勒雪骢’,多是枣色,寿命耐力都不错,这白色的变种,十年只得此一匹。上月大竺贡到幽州的,你看着如何?”

“甚好!”宣宁敷衍一声,头也没抬,一心一意都扑到马驹身上,越看越觉得喜欢。禁中养马场有一方马厩专门是给宣宁公主使用的,里边已有七八匹马,多是温顺足耐的名马,不过这样毛色纯正雪白的还是少见。

“勒雪骢很聪慧,能辩东南,能听哨音,泥叫叫拿来。”

他翻身下马,接过骨哨,简短地吹了一个一短一长,那马儿长鸣一声,发足狂奔而去,片刻就消失在小丘尽头,萧且随道,“一短一长为南方,一长一短为北方,短促一声是喊它过来,长促一声留在原地,连吹三短它会自己回家,这些它能做得很好。”

“它跑哪里去了呀!”她昂首张望着。

“放心,它听力绝佳,奔出数十里也能听见哨音。”

高昂的一声短哨响起,一团白云由远而近,喷着炽热的响鼻,宣宁扬着笑脸冲它挥手,马儿却绕过她,亲切地腻在了少年身侧。

宣宁嫌弃不已,问道,“它好像笨笨的,是只认这个骨哨么?”

萧且随将骨哨递还,说道,“它只认它的主人和训马师,也就是你我,其他人吹哨,它不会理会。喜欢吗?”

宣宁十分讶异,笑着说道,“也就是你了,把这样好的马驹当狗儿来训。”

少年摸着鼻子,垂眼却突然看见那骨哨上一抹红痕,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下触唇角,他眼神飘忽,猛眨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不谢谢我啊?晌午请我去醉仙楼吃一顿?来点非皇亲不可食的,你得带我去啊。”

礼尚往来这个词,在宣宁公主的意识里根本不存在。日头这样盛,晌午时分她根本不愿在外头逗留,萧且随爱吃的鲤鱼和牛肉,都是魏律明言的禁食,宣宁暼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这算你赔我的,还用得着谢你么,我那件衣裳三个宫廷绣娘赶了两个月才制好,穿一次就被你毁了。若不是那日缺眠浑噩,非打死你的狗儿不可。”

萧且随脸色一变,扔下一句“歹毒如斯”,拍着马儿就跑。宣宁咬牙切齿,指了几人去撕他的嘴,卫缺知他俩只在玩笑,点头让人远远地跟到靶场,众长卫敷衍地那转了两圈,被陆业挥手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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