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22)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卫缺微微一顿,“楚世子的园子密不透风,打探不出太多消息,只是昨日,他与临汾王曾一前一后到过醉仙楼,我们的人没能跟进去,不知他们是否有会面。”

——

宣宁公主的及笄之宴早在数月前就下达了礼部,礼部侍郎们严正以待,经过数次议会,由尚书王秉知拍板,将地点定在了昭阳殿,昭阳殿是前朝昭阳长公主的宫殿,后公主从此殿出嫁,很是整修了一番,雕栏玉刻,极适合用来办宴。

李槐传书回来,问候了家人后,又叮嘱李意如好好养伤,他会在她笄礼之前回到长安。

可这日早晨吉时官家在崇仁坊为宣宁开府之时,李槐没有来,直等到夜宴开始,他还是没有按时回来。

宣宁与官家携手而来,玄色龙袍旁的红衣小娘子眼含笑意,墨色缎织云纹绦在流彩飞花蹙金翟鸾裙上掐出盈盈细腰,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挂着十二串斑斓璀璨的璎珞垂珠,宣宁公主乌发梳作云髻,并一只缀红玉金花环冠,鬓边垂下两串儿珠玑,端庄中不失娇俏。

在座无不垂首跪礼,而她泰然自若,转头与官家笑语,长睫扑闪,如飞花蝴蝶,美艳不可方物。

宣宁就坐在官家的下首,在大魏权力最中心的地方。除却路途过远的几位宗亲外,她的哥哥们几乎都到齐了。为表朝廷的亲切,三州世子的座位优先于众皇子。

为首自然是兵强马壮的幽州,萧且随姿态慵懒,一只胳膊仍然吊着呢,把身上的绛色绫罗袍也扯皱巴了,他握着琉璃杯,神情疏淡,眼神游离。

其次为荆西,楚郢白衫玉冠,他喝得不多,但频投来目光,是那种紧张中带着期待,喜悦中带着羞赧的模样,每和李意如对视一眼,桃花眸中的涟漪就动荡一分。

李意如吃不消,端杯轻抿,对宣宁说道:“从前没看出来,他竟还是个狐狸精。”鸿娄薯原

宣宁心情不算太好:“得了,纣王,少看他几眼。”

岭南世子是第三位,小孩子几乎一开场就在吃吃喝喝,案几上的东西全都卷进了肚子,现在位置已经空了,被李家的皇孙们拉到花园玩耍。

更多的就有她的哥哥们和叔伯宗亲,都绕着皇后之子临汾王李柏和戚妃之子淄川王李桦,陆业和几个侯爵子弟坐在左侧稍远处,再有就是长平、朝晖、福康等几位神色各异的公主,而和她要好的小娘子们则因为身份不够,几乎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李意如看着右首的一个空位,案几上的珍馐排列整齐,昭示着此位有人缺席,它旁边是承江王妃裴缈,等待成空,她的神情些许落寞,却还要时时勾出微笑,迎来送往。

前世的这场宴席中,她提出要楚郢尚主,阿兄那样稳重的人,竟当着官家的面和她吵起来,闹得不可收拾。

李意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兄不在场也好吧。

官家目光移过来,看到她像个大人似的忧愁,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他朗声问道,“宣宁,天下珍宝尽在你手,何以还是唉声叹气?还有什么想要的,今日一并提了吧,朕定能让你称心如意。”

楚郢一眼不错地看过来,李意如微微一笑,说道,“儿确有一事,需要父皇做主。”

“哦?你说说看。”

赤红鸾裙上的七色璎珞光影晃动,李意如转过裙摆,缓缓行至主案正前,倾斜的长袖拢出一个半圆,她俯身跪拜,声音脆朗,咬字清晰,可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少年的心上。

“儿已至笄年,知好色而慕少艾,荆西世子楚郢平和含蓄,风流蕴藉,儿愿请父皇下旨,令其尚主,赐儿一段上好姻缘。”

“哐——”

暗火燎原,脏器破碎,血液急速回流,理智血肉横飞,少年仅存的右手紧紧攥着半盏破碎的琉璃杯,抬头看见满场愕然,萧且随咬着牙,跪地求恕。

官家没有在意萧且随突然其来的失仪,他面色沉静,漆黑的视线穿过寂静的宴席,落在楚郢身上。楚郢即刻起身,行礼三叩,跪在了李意如身旁。

“宣宁公主殿下龙髓仙姿,人品贵重,臣倾慕已久,陛下!臣愿应公主所愿,与公主结永世之好。望陛下成全。”

官家良久没有说话,席上的歌舞早就停了,龙颜不愉,众人都垂首不语。

玄色的身影蹒跚而下,握住了少女的臂膀,声音嘶哑,“珠珠,长安城有那样多的少年儿郎,你还小,婚事需容后慢议,先起来。”

李意如眼眶发热,抬头看他,在北境纵马挥戈的马上皇帝也老了,天命之年,有了白发,眼神也不再明亮,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恳求女儿听话的父亲。鸿镂薯元

“父皇!”少女白皙圆润的脸颊滚下两串泪珠,她咬唇侧脸,不敢再看他,“我意已决,除了楚郢,我谁都不嫁。”

官家冷冷一笑,松手转身,少女脱力一下坐在了地上,楚郢要去扶,低声喊她,“珠珠,没事吧?”

官家勃然回首,冷言将二人提至偏殿,扉门一闭,他再忍不住抬脚,一下把楚郢踹了老远,胸膛剧烈起伏,厉声呵斥:“‘珠珠’是你能喊的吗,竖子!不知所谓!欲娶朕之宝珠,何不拿出十分诚意来,作此下作手段,荆西究竟意欲何为?!”

李意如忙去扶住官家,喊他莫要生气,官家看着楚郢惨兮兮地歪在一旁,而女儿还是先担心老父亲的身体,他略有安慰,喊人把楚郢拖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语气也柔和了些,“好了,说说看,这事儿是谁先提起的,又是为何要提?”

李意如知道只有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官家才会松口,于是她就大开大合地编起自己怎么缠着楚郢,怎么威胁楚郢的事情都说出来。

官家:感觉更生气了呢。

官家晓之以理,告诉宣宁,若是嫁给楚郢,终有一日要在父兄和夫君之间做选择。

“楚郢终有一天要回到荆西,你若跟着去,此生就不再能见到父皇和你阿兄了,你可舍得离开长安?”

李意如前世已听过这些,那时她便没有当成一回事,一心只想和楚郢在一起。此刻听来,就更觉悲伤。她啜泣着,却始终不肯改口。

官家长叹一声,女儿的纠缠让他深感无奈,摇头说道,“女大不中留了,那——”

“官家!臣有异议!”清冽而熟悉的嗓音力透门板,男子声带微颤,他深叹一声,复又重申,“阿耶,儿有异议,请听儿一言。”

“阿兄?”

喉咙忽然滚过炽热的甜腥,李意如眼睛赤红,抬手拉开了门。

为着公主及笄大喜,今日长安城撤了宵禁,夜色已深,万家灯火却明亮,可再明亮的灯火也照不进这朱墙高耸的四方城,殿外檐角旁挂着羊角灯,烛焰在春末的寒风里来回荡漾,忽明忽灭的火光映在门外那人身上。

残光半照,照出他深邃多情的丹凤眼,照出他冰冷如霜的月皎面,照出他挺拔不屈的坚硬背脊,还有——

那刺眼又冰冷的木轮辇和空荡的玄色亲王蟒袍。

光影流动间,她得窥全貌,他很消瘦,眼下微青,俊秀的面颊有些凹陷。远没有前世那般风流意气,眼前人是病弱且沉郁的。

她的目光像定在了木轮辇上,嘴唇翕动几许,心绪翻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官家眨眼,“你怎么出来了,陵川那事了了?”

陵川堤坝有人以次充好,还将欲将假账之事赖在李槐头上。他处理好陵川,又秘回长安,调查账本之事。

公事为先,李意如暂且退出外间,春夜寒峭,她呼了一口白气在手心,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和我说说阿兄的腿。”

想象过多种可能,可眼前是最坏的一种,听说李槐出生便身染顽疾,右腿有肉而无骨,软绵奇特的模样把接生娘都吓晕了过去,险些就被当作怪物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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